陽春三月裏,聽說盛哥兒從宮裏出來了,他吃過午膳抹了抹嘴,就去陳府尋盛哥兒了。


    雲團兒正瞧見他的背影在門邊上一閃而過,叫也叫不住,氣唿唿的嘟了個嘴,也不願意在家待著了,要鄭令意帶她去米家看新出生的兩個小娃娃。


    小五兒跟在雲團兒身邊,摸了摸自己髻鬟上的兩隻蝴蝶,不知道為什麽,又頗為心虛的將其摘下了。


    醬生也算是陳家人從小看到大的,陳府的人一見他就笑著說,“吳小少爺來了。”


    這既是醬生與盛哥兒親近的緣故,也是陳著和沈沁兩夫妻在陳府逐漸掌了悉數大權的緣故,吳家與他們是通家之好,門房又怎麽敢給他臉子瞧。


    醬生瞧見盛哥兒慣常待的石桌前坐著個人,因是坐著的,看不出身量上的差距,便以為是他,一下撲過去給他來了個熊抱。


    一抬頭見盛哥兒睜大了眼,手裏拿著一卷站在廊下,醬生也愣住了,探著身子低頭看自己摟著的人是誰,待看清了人臉之後,連忙撤了手,後退了幾步,拱手道:“大皇子恕罪。”


    大皇子的表情有些僵,他從小到大,就連教他功夫的武師傅也不敢這樣用胳膊扼著他的脖子,醬生自然是沒有使勁的,但壓著他的喉結了,還是讓他咳了幾聲。


    大皇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喝了口茶,道:“無事,你也不知道是我。”


    醬生立在原地,並不是不知所措,而是不知道在這位大皇子跟前,該怎麽做才恰當。


    大皇子指了指身邊的空位,道:“坐吧。”


    盛哥兒還沒說話,醬生就一屁股挨上了,盛哥兒暗自搖頭,也走了過去,將手上的一本書遞給大皇子看。


    醬生瞄了一眼,道:“呦,哪來的《陽心錄》殘本,看看跟我爹那本能不能湊成一本全的。”


    大皇子見醬生對這麽冷僻的書籍也能脫口而出,有些好奇的睇了他一眼,開始翻閱手上的書。


    盛哥兒笑道:“便是兩本加在一塊,也缺了後邊十來頁的。我爹和你爹早就對過了。”


    院裏的下人得了吩咐不在貴客跟前露臉,給三人上了點心後,又悄悄的退下了。


    醬生每迴來陳府都愛吃一道鹹口的豆皮裹雞絲炸酥,今日他一進門,小廚房裏就得令備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醬生的錯覺,總覺得大皇子在很隱晦的看著他的點心。


    ‘許是想吃?’醬生想著,便很自然的招唿著,“大皇子吃些嗎?”


    大皇子擱下湯匙,還真夾了一個吃了,品了品,又夾了一個吃。


    盛哥兒朝立在遠處的下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再讓小廚房添一道。


    大皇子感慨道:“炸物總是奇香,小時候在母後跟前,她總不拘我吃什麽喝什麽,舅舅也常帶些家常小菜來,其中就有不少炸物,我也沒覺得自己火氣大。自前些年從母後宮中搬離之後,吃喝便如受了桎梏一般,總是講究個養身合度,半點意思都沒有。”


    大皇子和盛哥兒年歲都長了,大皇子身邊的人加了一層又一層,盛哥兒倒是得了恩典,從今年起不必長住在宮中了。


    沈沁雖高興,可夜裏與陳著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兩人也有另外的一層念頭。


    大皇子幼時,皇上固然盼著他成才出眾,可這越長大,大皇子越是沉穩有度,文武雙全,皇上心裏大概也越是忌憚吧。


    自沈規遭了那一出事情,皇上表麵上對平王府還是一切如舊,可平王府在朝中無人可用,元氣大損,幸而沈沁在陳家已經站穩腳跟,又與陳著夫妻和睦,不然其他兩房哪怕不做些落井下石之事,多少也要譏諷幾句。


    即便是他們夫妻雙雙掌權,竟還有人打起了給陳著送妾的主意,這主意可不是其他人出的,就是大房的幾個長輩。


    雖然盛哥兒已經長成,才華出眾,日後定能在科舉上掙出一條路數來,比起他那些堂哥來不知要強多少倍,可大房的人還是以陳著隻有一子為由,先是由女眷們在沈沁跟前說這件事,沈沁扭頭便走。


    後來便是幾個長輩以孝道之名來給陳著施壓了,陳著覺得好笑至極,什麽時候大房的人開始盼著他們這一房子孫繁茂了?


    他耐著性子再聽下去,才知道原來是想把一個跟陳著並無血親的所謂表妹給他做妾。


    這女子跟二房沒有血親,卻是跟大房幾個姐兒哥兒有著表親的,家世並不是很好,日後想要在二房站穩腳跟,少不得要大房幫扶,生下個一男半女的,也與大房貼心些。


    “伯父打的好算盤,”陳著睇了這些個長輩們一眼,道:“打量著縣主也就是麵上厲害了些,到底做不出殘害庶出子女的事情,想在我這房裏養出一個與你們貼心的孩子?”


    “你,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心思被戳破,他們卻不肯認。


    “我今日就同你們講清楚,不要再插手我院裏的事,咱們就安安生生的過,若是再敢動半分心思!我就開了祠堂分家!”16讀書


    一字一句隨著杯盞墜地,響徹屋內。


    麵對罵聲一片,陳著又添了一句嘲諷,“你們大房人才濟濟,何必屈就?不如分開另過罷了!”


    “分家就分家!”祈哥兒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很有底氣的同陳著頂了一句,大房的長輩連忙去拉扯他,被他一一甩了開來。


    陳著笑得很開懷,指著祈哥兒道:“當真?你說得可管用?”


    “自然管……


    話未說話,就被一個耳刮子給堵了迴去,祈哥兒捂著臉,恨恨的看著出手打自己的父親,大聲道:“懦夫,你們都是懦夫!叫他們壓著有什麽好日子過!要是早分家了,如今的日子得多痛快!”


    陳著為免笑得太過厲害,憋得都流出眼淚了,真沒想到大房竟有個這樣的‘人才’,也不知這大房的長輩素日裏都是怎麽說的,竟叫他以為大房是受了多年委屈的。


    不過看他這位伯父的一巴掌,他們心裏大概也還是有數的。


    陳著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搖了搖頭,笑道:“可有個說法了?分不分?”


    大房眾人此時倒是同心同德,除了祈哥兒外,異口同聲的說:“不分,不分。”


    陳著又瞧了祈哥兒一眼,他眼中怒氣很重,隻怕日後還有得鬧!


    這場鬧劇,發生在大皇子來之前的半月前。


    關起門來,總歸都是姓陳,這半月裏沈沁便是躲也躲不過,被伯母嫂嫂們拉著喝茶扯閑篇,她們想粉飾太平,沈沁則是懶得廢話,這一篇也就被糊弄過去了。


    今日大皇子來陳府,本是沒宣揚的,三房院裏沒人敢透露出去,大概是門房那裏漏了消息,叫大房二房的人知道了。


    二房的人還隻是好奇,讓下人來探聽口風,被三房院裏德高望重的媽媽給狠狠的數落打發了,也就此歇了心思。


    原以為至多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可沒想到,三個孩子打算著出門去街市上逛逛時,身後被黏上了尾巴。


    出門去逛自然是大皇子的主意,醬生和盛哥兒是不敢說這個來引他的,伺候他的小太監正在陳府裏吃茶,三個孩子算是先斬後奏,被大人覺察的時候,人已經出了門。


    “去西市吃完魚皮餛飩吧。”醬生摸著肚皮道。


    “你可是剛吃完點心。”大皇子有些不可思議的說,宮中用膳作息皆有定數,縱使皇後縱容,他在這方麵的自由可不如醬生多了。


    “湯湯水水的東西,可不管飽。”醬生笑道,眼角往後瞥了一下,對盛哥兒道:“你那幾個堂兄真有意思,跟了一路了,也不知是想做什麽?”


    “啊?”盛哥兒眨了眨眼,到底沒迴頭打草驚蛇,道:“他們是跟著,跟著黃公子?”


    “大概是想一睹尊容?”醬生揶揄道。


    也不知是不是外頭的熱鬧讓人覺得舒心,大皇子笑了起來,道:“我又不是女孩,有什麽好看的。”


    醬生買了一包糖油果子,算是哄住了嘴,也不吃餛飩了,隻陪著大皇子逛些街邊小攤。


    小時候,大皇子也是被舅舅帶出來逛過的,隻是如今自己來逛,感覺更不同些。


    路邊的麵攤支著小灶,坐著滾滾的熱水,時不時有人過來點一碗麵,攤主一邊下麵攪散,一邊掀開鍋邊上的帕子,問:“您看看要什麽澆頭?”


    市井之景,大皇子看得有滋有味,看著盛哥兒拿過醬生手裏的簽子分糖油果子吃,他道:“我也嚐一個。”


    盛哥兒愣了愣,醬生卻想也沒想的把油紙包著的糖油果子往大皇子跟前一送,三人腦袋挨著腦袋在分吃一樣市井小食,跟普通人家的兄弟沒什麽兩樣。


    忽然,風詭異的換了方向,醬生和大皇子一起抬頭,看到兩個蒙麵人從半空中飛身下來,刀光一閃,正朝他們而來。


    兩人不約而同的將手裏的竹簽擲了出去,蒙麵人揮刀一擋,留了一點破綻。


    醬生伸手抓住麵攤上的熱鍋,將一鍋滾燙的熱水揚在了半空那兩個蒙麵人身上,就像鳥兒被打濕了羽毛一樣,兩人痛唿叫一聲,一下掉落下來。


    大皇子和醬生都就地拿到了趁手的武器,支攤的竹竿和切大塊糖的方刀,趁著蒙麵人墮地之際,一人一個,打得他們再無反擊之力。


    “快來人呐,快來人呐!”祈哥兒和幾個兄弟湧了上來,將醬生和盛哥兒擠到一旁,團團的圍住大皇子。


    醬生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燙傷,無奈的與盛哥兒對視了一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公府的庶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鹿並收藏國公府的庶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