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罰雖有心快些迴來,但封雪城中有些事情瑣碎,到底多耽擱了他幾日,堪堪在年關將近的時候,父子倆裹著一身的風雪,既疲倦又狼狽迴到了家中。


    兩個大浴桶熱氣騰騰的,臉上蓋著燙帕子,正愜意享受的醬生聽見鄭令意越發近的說話聲,慌忙將一籃子風幹的花瓣倒進了浴桶裏,花瓣將水麵遮了個嚴實,他這才放心的繼續泡著。


    鄭令意忍俊不禁,拿了個水勺往吳罰背上澆熱水,對醬生道:“你渾身上下哪塊白泡肉我沒瞧過?”


    自己小時候的確是一身的軟肉,醬生不好意思的嘟囔著,“那如今可不一樣了,很有看頭呢!”


    吳罰也忍不住笑了一聲,隻是笑容短促,像一片葉子落進原本平靜的湖麵上,雖有漣漪,但很快就淡去了。


    嬌嬌窩在浴桶旁邊,搖著尾巴守著幾位主人,它原是最不喜歡水的,從不主動進浴室,這兩位主人許久未見,它連不喜歡也忍了。


    綠珠輕輕的在門外喚了一聲,鄭令意走過去問她何事,兩人在門邊交談了一會,鄭令意快步折返迴來,對吳罰道:“陳著來了,是從偏門進來的。”


    吳罰好像就知道他會這樣的迫不及待,隨便的擦了擦身子,裹了衣裳就出去了。


    鄭令意也跟了出去,看著父母先是竊竊私語,後又一言不發的離去了,醬生有些奇怪,他將自己紮進水裏憋了一會氣,浮出水麵時覺得神清氣爽,所有疲倦一掃而空,穿上衣服拿了禮物去雲團兒屋裏了。


    他們是夜裏到了家,吃了一大碗湯麵,和衣睡了一覺,又泡了個澡,現在外頭本該是日頭明媚的時候,可因為今日風雪大,所以直到了這個點,還是陰霾霾的像夜裏。


    雲團兒還睡著,今日做了個好夢,夢見爹爹跟哥哥迴來了,她快樂的笑了出來,一聲既遠又近的笑聲出現在她的夢境裏,朦朦朧朧間,臉蛋好像也被人摸了一下。


    雲團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到醬生笑眯眯的臉蛋,愣了好一會才歡快的大叫了一聲,“哥!”


    兄妹倆好久好久沒有見了,雲團兒笑了一陣,又癟了嘴哭,說醬生壞,哄了哄又笑。


    “爹呢?”雲團兒摟著醬生的脖子,要他一勺一勺的喂甜粥吃。


    “爹在家裏,他有些事兒,咱們等會再去找爹。”醬生哄道。


    雲團兒不高興的嘟起了嘴,但到底沒有鬧起來。


    兄妹倆許久未見,有說不完的話,雲團兒就窩在醬生懷裏,像隻貓兒似的,聽醬生講封雪城的風土人情,醬生刻意添油加醋將一件普通的小事講得趣味橫生。


    雲團兒和小五兒都笑了,聽到笑聲,醬生才睇了小五兒一眼,道:“我倒忘了,也給你帶了禮物的,他說著將雲團兒夾在胳肢窩下,走到桌子上那一攤的禮物中間拿了一個長匣子遞給小五兒。


    小五兒低著頭接了,臉上燙得可以取暖了。


    “不打開瞧瞧?”醬生笑道,小五兒嚅囁著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醬生沒聽清,也沒再問,隻笑笑又給雲團兒說笑話去了。


    屋裏昨夜沒加炭,眼下快燒完了,小五兒出門去拿炭,路上悄悄從袖子裏把長匣子拿出來,推開板子一看,是一對蝴蝶簪子。


    簪子銀製的,並不十分貴重,但也算得上精致,蝴蝶一大一小,顯然是上下襯托著戴的,更有蝴蝶翩躚於發間的真實感。


    小五兒喜歡的很,抿了抿嘴角,卻不敢笑,怕叫人從她的歡喜裏瞧出什麽。


    雲團兒又開始念叨要爹爹了,醬生隻好抱著她出來了,兩人在院子裏,醬生又給她說了一通北國雪花大如席的笑話,雲團兒此時可沒那麽好哄了了,笑過之後,還是掙著身子要往屋裏去。


    吳罰可不在屋裏,醬生想著應該是在書房裏頭,將雲團兒放下來,牽著她往書房走去,書房門口立著綠濃,見到他們來了,神色有些為難。


    醬生牽著雲團兒便立住了,想著說點什麽哄雲團兒先迴去,雲團兒卻已經笑著喊了起來,“爹爹。”


    片刻後,書房門便打開了,吳罰將雲團兒抱起來,也示意醬生進來。


    書房裏果然還有別人,陳著看著醬生微微一笑,擱下茶盞:“你這孩子,是吃什麽長得這麽快?盛兒怎麽就是趕不上你呢?”


    他態度親和一如往日,可醬生還是覺得他興致不高,似有壓抑之感,便道:“陳叔叔來了,我從封雪城裏給大家都帶了禮物,您今日就帶迴去給他們嗎?”聚書庫


    “今日就不了,你們這幾個孩子遲早要見麵的,到時候你自己給他們,豈不更好?”陳著猶豫了一下,道。


    醬生點點頭,對雲團兒道:“爹爹跑不了,咱們先出去玩會吧,你讓爹爹跟陳叔叔商量正事兒好不好?”


    雲團兒想了想,用手認真的揉了揉吳罰的臉,好像在確認他的真偽,吳罰的臉被她揉的變了形,連操心著舅兄性命的陳著都忍不住露齒一笑。


    “那好吧。”在這個年紀了,又是嬌寵著長大的,雲團兒的性子真算是乖巧懂事了。


    等孩子們出去了,陳著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愁容,“流放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我隻怕這山高水遠的,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或是有人有心做些什麽,可就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吳罰掌心裏掂著一枚鎮紙,皺眉道:“我隻奇怪,這一切的起因是為何?”


    陳著十分頭疼的說:“判決定了之後,監管倒是鬆了一些,前日裏我夫人和嚴氏進去探望,沈侯隻對我夫人說,說皇上可能是忌憚他私下裏與攝政王有所來往,覺得他有所背叛,可他自覺沒有什麽疏漏能讓皇上如此肯定,乃至於直接布局動手,所以又懷疑自己宅院裏有探子眼線,我夫人這幾日正在清查,隻是還沒有什麽頭緒。”


    “他真與攝政王有來往?”吳罰道,語氣裏倒是聽不出譴責的意思。


    陳府與林府關係那麽緊密,更是不覺這是一樁值得流放的大罪過,隻是沈規的身份是天子近臣,做的又是心腹之事,總是不一樣些。


    “隻是早年間有些來往,私下裏有些錢財入囊。”陳著說著,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偏向了些,咳了一聲,道:“也是他不對,可流放也太重了些,若是疑他忠心,降職,或是幹脆不用他不就好了嗎?”


    “皇上心思也可理解,”吳罰將鎮紙擱下,看了陳著一眼,道:“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那人是攝政王。”


    陳著想了一瞬,讚同的點了點頭,“那,你說該如何是好,就這麽讓他一個正值壯年的好漢流放南坪開墾荒地?南坪的地全是石頭,拿肥料沃都不長草,開出來有什麽用?還不如去西邊屯軍駐糧呢!”


    “西邊是攝政王老丈人的地盤。”吳罰言下之意,沈規是更不可能去那的。


    陳著也不是沒想到,隻是發發牢騷罷了。


    沈沁今日倒是也想跟著一起來,隻是陳著說兩人同行未免點眼,隻自己一人來了。


    次日,鄭令意和蔡綽然帶著幾個孩子光明正大的去了陳家,在探望過老祖宗後,就去了沈沁院裏。


    當著孩子們的麵,沈沁不好展露太多情緒,幾個孩子圍著醬生分禮物的時候,鄭令意與沈沁走到邊上圓桌旁坐下。


    沈沁側首看著孩子們,見青陽正拿了耳墜要醬生給她戴上,勾了勾嘴角,語氣卻十分頹喪的對鄭令意道:“哥哥說宅院裏的人出賣他,我查不出是誰,是不是很沒用?”


    鄭令意握住她的手,道:“怎會?你又不是能掐會算的大羅神仙,你哥哥自己也不過是懷疑,有沒有這個人還兩說呢。”


    “也是。”沈沁有氣無力的說,她與平王妃擔心打草驚蛇,隻暗地裏盤查了下人們的來曆身世,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青陽和雲團兒的笑聲一個軟糯一個清澈,將沈沁眉間的愁緒滌蕩了了些許。


    “你相公可同你講了他與我夫君商議好的計劃?”鄭令意極小聲的說。


    沈沁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鄭令意眉尾一揚,道:“不如,我們也來個將計就計,詐一詐鬼吧。”


    沈沁有些困惑的看著鄭令意,鄭令意在她耳畔低聲的說了幾句,沈沁捏著帕子掩住了口,眼神閃爍不定,隨即看向鄭令意,堅定的點了點頭。


    青陽隔日去王府陪平王妃用膳的時候,就戴上了醬生送的金青貓眼石耳飾。


    畢竟是孫輩在跟前,平王妃強打起興致來說了句,“那孩子小時候憨乖憨乖的,挑首飾的眼光倒不錯。”


    “他還才不憨,他聰明的很。”青陽反駁道。


    平王妃和沈沁對視了一眼,頗有些意外,笑了一笑後,又沉默了下來。


    平王妃知道沈沁今日來的緣故,故意道:“你嫂子這幾日人都瘦了一大圈,院裏的孩子也跟著沒了笑影子,你帶著青陽去瞧瞧她們,勸他們鬆泛鬆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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