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中,皇子皇女接連落地,冬日裏祭祀節日眾多,濟濟一堂,好不熱鬧。


    沈沁好些日子沒見盛哥兒了,今日進宮宴飲,眼睛隻去尋孩子,若不是嚴氏扯她一把,她險些亂了規矩。


    遠遠地瞧見盛哥兒望過來,沈沁差點沒忍住淚,歌舞聲起,觥籌交錯,那麽多雙眼睛,她隻敢含蓄的笑了笑,對著孩子點點頭。


    嚴氏見母子倆都沉得住氣,不由得鬆了口氣,見到鄭令意遙遙向自己舉杯,也拿起酒盞淺酌一口,以示迴應。


    元哥兒悄悄對她道:“娘,我去找吳家哥哥玩,行嗎?”


    “他也要乖乖的坐在席上,你去了不過是換個地方坐。”嚴氏覺得沒有必要,但元哥兒抱了她的胳膊撒嬌,嚴氏也憐他小孩心性,便道:“乖巧些,此處到底是宮中,不比家裏。”


    元哥兒點點頭,從柱子後邊一路繞到鄭令意這張案上,鄭令意給他挪了位置,他同醬生兩人坐在小矮幾上,嘻嘻笑笑的低聲說起話來。


    這些年來,鄭令意進宮的次數也不少,隻是很少帶上醬生,除了幾個熟識人家見過這孩子外,其餘人對隻知吳大人家有嫡子嫡女,但是何模樣卻不清楚。


    今日見到了這個小小男子漢,少不得要問上幾句。


    醬生自己開口就答了,也不像旁人似的,要娘親代為介紹,或者是說一句,看娘一句,像是怕自己說錯了的樣子。


    今日其實就是個孩子宴,歌舞過了三巡,孩子們略有些坐不住的時候,皇後就安排了他們去外頭花園裏玩,準備了些投壺射箭的遊戲,還有小太監支了攤子,給孩子們演傀儡戲。


    醬生領著元哥兒就出去了,盛哥兒、玨哥兒跟著大皇子、二皇子也出去了。


    太監手上的傀儡戲壓根沒有街麵上的好玩,元哥兒看得津津有味,卻吸引不了醬生,這傀儡戲他小時候被舅舅和爹帶著看過多次,宮裏這出可比不過外頭的有意思。


    醬生耐著性子看了一會,眼前忽落下一隻蝴蝶,藍翅黃斑,美得既鮮活又突兀。


    醬生大冬天裏還有蝴蝶供孩子們玩樂,也隻有宮裏費這錢財心力了。


    不管是蝴蝶是用炭火養了多久的,如今一放出來也是凍僵了,翅膀也扇不快,讓孩子們一抓一個準。


    醬生麵對這隻忽然出現的蝴蝶,隻輕輕伸了手,想讓它降落在掌心,可不過瞬間,這隻像個夢幻泡沫一樣的蝴蝶就被一個他不認識的女孩一把攥住。


    醬生沒見過誰是這樣抓蝴蝶的,下意識道:“輕點啊!”那女孩生了一雙吊梢眉,眼睛倒是大,隻是有點下三白,瞪人的時候顯得格外乖戾,她白了醬生一眼,道:“毛毛蟲!要你管!”


    醬生不明白自己她為什麽要說自己是毛毛蟲,隻見她挑了挑眉,又洋洋得意的扯掉了蝴蝶的翅膀,捏著兩片薄薄的藍翼向醬生晃了晃,她大概以為醬生想要這蝴蝶,所以故意炫耀。


    醬生有些明白那毛毛蟲的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兩道濃眉,又揉了揉後脖子,覺得這個女孩真是野蠻。


    “這是五公主,離她遠些吧。”盛哥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對醬生道。


    醬生一聽他的聲音就笑了起來,什麽五公主六公主的,與他何幹?隻撲上去一個熊抱將盛哥兒撞得往後退了兩三步才站定。


    盛哥兒也笑了起來,又笑容還未完全展開,就見五公主又衝醬生走了過來,盛哥兒笑容一僵,見五公主在醬生肩頭推搡了一把,不客氣的道:“你會射箭?”


    她這一下也不重,醬生站在原地沒動,隻是身子晃了晃,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靴子,上麵是綠濃姑姑給他繡的一把蛇皮小弓,就是他素日裏最愛的那一把。


    “禮樂射禦書術,這裏有誰不會嗎?”醬生不知道五公主想幹什麽,下意識謹慎的說。


    對於醬生不知好歹的反問,五公主似乎更有興致了,她勾起了嘴角,道:“那你幫我玩幾局,贏了金玉貝母花冠來。”


    醬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香案上擺著的花冠的確是構思精巧,製作繁複,圈圈層層都是用五彩的珠寶雕的小拇指甲蓋大小的小花骨朵兒,但到底是給孩子們彩頭,也並沒有到價值連城的地步。


    “贏了也是拿迴家給我妹妹,為何要替你贏?”醬生也看上了這個花冠,想給雲團兒。


    不知是誰在醬生身後‘嘖嘖’了兩聲,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盛哥兒卻聽出來了,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與五公主是一對龍鳳胎,生母是於妃,做了好些年的嬪,也不怎麽受寵,運氣倒是好,那一年生下這一雙龍鳳胎,真是連皇後都趕不上她的風光。


    “你別不知好歹,要你替本公主射箭,你還不肯了?”五公主兩條吊梢眉擰在一處,眉毛顯得更加挑了。


    “哪有強逼人的道理?”一個神色沉靜的俊秀少年開口道,他有一雙和皇後一模一樣的樣子,自是大皇子無疑。


    大皇子開了口,盛哥兒便安心了。隻是四皇子的笑聲貼在大皇子的話後邊,總是讓盛哥兒感到不痛快。


    “既這樣,大皇兄就替五妹,和這個,這個誰來玩幾局吧。”


    “你曾說過有一好友善於射箭,可是他嗎?”大皇子看了醬生一眼,偏首對盛哥兒道。258


    盛哥兒好生後悔,卻也隻能點了點頭。


    二皇子和盛哥兒、玨哥兒幾個都不善於射箭,難得有個對手,大皇子也很少見的來了興致,對醬生道:“那就請吧。隻做遊戲罷了。”


    幸好對上的是大皇子,這幾個皇子中他是最不驕不躁的一人了,但再怎麽說,皇子也是皇子,盛哥兒拚命的朝醬生眨眼,醬生隻來得及瞥他一眼,就被內監給引走了。


    盛哥兒心裏著急,肩頭忽然被人一搭,嚇了一跳。


    扭臉看見是四皇子,不懷好意的對自己一笑,道:“跟屁蟲,馬屁精!”


    盛哥兒早就不會因為他這些粗陋的伎倆生氣了,雖然有過一段時間的迷茫,但他現在已經擺正了自己的心態,與大皇子之間關係也並不是一味的逢迎和討好。


    故此,盛哥兒隻是對著四皇子拱了拱手,就朝射箭處走去。


    因為不過是供孩子們玩樂的場地,所以箭靶隻在十丈之遠,謙讓過後,大皇子先射三箭,三箭皆中靶,兩箭中紅心,一箭擦邊。


    大皇子微微皺起眉頭,並不十分滿意,但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滿耳皆是給大皇子的喝彩聲中,‘嗖嗖嗖’醬生一臉輕鬆的拉開弓,幾箭連發,幾乎沒有猶豫和停頓。


    他一射完,喝彩聲就變得七零八落,有些慢半拍的沒收住聲,尷尬的飄在半空中。


    三箭全正中靶心,不偏不倚,前兩箭被劈成了兩半。


    “好厲害。”二皇子和玨哥兒異口同聲說,盛哥兒強忍住想要捂臉的衝動。


    四皇子又陰陽怪氣的說了幾句,大皇子好像沒聽見似的,隻是沉默的盯著醬生看了一會,道:“你手真穩,怎麽做到的。”


    醬生轉了轉腕子,輕描淡寫的道:“別想那麽多就行。”


    他射箭時,最是輕鬆,人仿佛如箭飛出。


    大皇子垂眸想了一會,搖搖頭,道:“一時半會兒參不透你這話。”


    “就是,射箭時想著中,但別想著贏。”醬生摸了摸下巴,又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參禪論道一般,把周圍各色目光都晾在了一邊。


    大皇子又想了一會,肩膀忽然鬆了一下,繼而抬起手臂,‘嗖’的射出一箭。


    這一箭看似漫不經心,卻穩中紅心。


    大皇子的嘴角牽了起來,極難得的笑了笑,看得盛哥兒也覺稀罕。


    大皇子伸出手一招,小內監就把花冠拿了過來,他的手掌又如遊魚般動了動,花冠就奉到了醬生麵前。


    醬生不客氣的揪起錦帕一提,將花冠包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拱手作揖道:“多謝大皇子。”


    大皇子略略點頭,道:“該是我來謝你才對。”


    醬生下意識覺得不好接這話,瞧了盛哥兒一眼,盛哥兒對他一笑,總算是放了心。


    這一幕,盡被不遠處高亭上的三位男子盡收眼底。


    沈澤笑了起來,轉身拍了拍吳罰的肩頭,道:“你兒子可比你有意思多了,要賞。”


    “拙荊平日裏寵愛過甚,沒怎麽教導,在皇子們跟前失禮了。”吳罰口吻誠惶誠恐的道。


    沈澤的心情似乎是真不錯,留下沈規和吳罰站在原地捏一把汗。


    “今日,我倒是慶幸自己的兒子是個平庸的了。”沈規也拍了拍吳罰的臂膀,道:“不過我瞧著,皇上也沒往心裏去,畢竟隻是孩子。”


    說是孩子遊戲,可等沈澤的賞賜當著大家的麵拿到醬生跟前時,這事兒也就傳開了。


    迴到家中,鄭令意滿腹不解的問吳罰,“皇上是怎麽想的,自己的兒子輸了,他還想讓大家都知道不成?難道是宣揚天家大度?”


    “大皇子小小年紀就已經如此穩重老成,朝中不少重臣都對他讚賞有加。他又是中宮所出的嫡長子,背靠趙家,眼下看來,儲君之位非他莫屬,可皇上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


    吳罰沒有再說下去,鄭令意也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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