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又不是蠢的,自然知道沈規是在給自己臉色看,她瞧不上沈規這樣浮浪的做派,自覺受了他的侮辱,心裏委屈的緊,但又沒個人可說的。


    隨嫁來的幾個婢子雖都是打小跟著她,可嚴氏一貫受到長輩教導,主是主,仆是仆,這些話哪有跟下人說的?下人堆裏一傳開,豈不成了笑料了?


    王妃又埋怨她摟不住自個男人的心,雖然嘴上沒說什麽,可不管沈規在不在院裏,總是一日一盅補湯的賞下來,嚴氏看著那碗補湯就嘔得慌,還得謝過。


    今個她的奶嬤嬤進嚴家來看她,說是家裏添了個孫子,給嚴氏送紅雞蛋來。


    奶嬤嬤雖也是下人,可嚴氏畢竟是她奶大的,心裏的委屈忍了那麽久,終於忍不住在奶嬤嬤跟前漏出幾句來。


    奶嬤嬤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有個什麽不明白的,一聽就覺得嚴氏糊塗了,急著跟她說:“我的好姐兒,這有什麽難堪的?你進王府也這麽些日子,還沒瞧出來這家裏不似咱們嚴家那般!?你瞧你前頭的大嫂嫂,成婚這麽些年了,孩子還不是一個個蹦,誰笑過她了?便是笑了又何妨,你們夫妻好才是要緊!”


    “可,可他也太不規矩了呀!”嚴氏沒想到在奶嬤嬤的嘴裏,竟覺得沈規的做法沒什麽問題,氣出了眼淚。


    “夫妻之間的事兒,哪有規矩的?夫妻之間要都按著規矩來,那才出問題呢!”奶嬤嬤也是急了,嘴裏多了幾句,“那外頭那些鄉野人家,田裏坡上的,哪處不是床?豈不都得一頭撞死?”


    “嬤嬤!”嚴氏聽不得這些不像話的東西,一下子站了起來,“你也待了會兒了,該出去了!”


    這要是擱在從前在嚴家伺候的那會子,奶嬤嬤絕不敢說這樣的話,她知道嚴家的規矩,說了這樣的話給姐兒聽,半條命都要去了。


    可她如今早不在嚴家做了,外頭那些粗野話聽多說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知道嚴氏從小規矩就重,隻是沒想到她通了人事之後,對待男女之事還是避如蛇蠍。


    見嚴氏漲紅了臉,又背過身去不肯看她,奶嬤嬤走到門邊了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姐兒,您是知書達理的,該知道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姑爺他就一定錯,您就一定對嗎?”


    嚴氏還是用瘦弱的背影對著她,奶嬤嬤歎了口氣,扶著門框子走了出去。


    那一聲歎簡直像響雷炸在耳邊,連將自己奶大的嬤嬤都不站在自己這邊,嚴氏委屈至極,已經是淚如泉湧,快步走到內室伏在床上哭了一氣。


    “夫人。”


    一聽到婢子阿元的聲音,嚴氏一下直起身來,拭了拭眼淚,克製著盡量平靜的說:“什麽事?”


    “郡主從大少夫人那邊傳話來,說是午後去戲樓看戲,咱們府上自己有獨間的,清淨的很,請您一道去呢。”


    嚴氏下意識皺起了眉頭,道:“戲樓?再怎麽清淨也是汙.濁之地,我不去。”


    阿元的影子在門扉上待了一會,像是猶豫,又像是在等待嚴氏反口。


    可嚴氏沒有,她就是不會去的,嚴家女兒從未去過戲樓這種地方。


    “那,奴婢就說您有事纏身,不便去。”


    聽阿元給自己婉轉的找借口,嚴氏心裏也不是滋味,怎麽好像都是自己的不是呢?


    她沒說話,隻是走到梳妝台前打理儀容,阿元以為她是默許了,就照這話傳去了。


    沈沁今日是同鄭令意一道來的,她大嫂嫂這兒孩子多,孩子衣裳上的花樣也多,兩人都想給兒子做些新衣裳,便來此處借花樣子。


    鄭令意與郡王妃張氏聊了幾句倒是投機,幾個孩子也能玩到一處去,張氏的出身其實算不得很高,性子開朗不驕矜。


    從前平王妃瞧不上自己這個大兒媳,但相處了這麽些年,孫輩生了一大堆,同郡王又琴瑟和鳴,平王妃倒也瞧出她的好處來。


    聽嚴氏說自己不去,張氏笑道:“同你說了吧!她沒意思的很,斷是不會去的。”


    沈沁眉頭微蹙,道:“我如今是瞧明白了,出身什麽的都不緊要,性子投契才是要緊的。”


    張氏麵有歎息之色,輕聲咬唇道:“如今就別說這個了,木已成舟,誰聽了都不舒服,盼著她能開些竅吧。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咱們家又不需她活得那麽規矩。”


    外頭忽然傳來娃娃的哭聲,鄭令意和沈沁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往外走去,裙裾飄搖開來。


    張氏慢條斯理的站起來,像是有隻眼睛擱在外頭一樣淡定,道:“沒事兒,男孩子摔摔跤皮實些。”


    張氏生養了那麽多,要是想鄭令意和沈沁兩個一個還一驚一乍的,隻怕有兩顆心也不夠用。


    果然是醬生和張氏的小兒子各摔了個屁股墩,張氏的小兒子已經止了哭,吮著手指盯著醬生張大嘴巴嚎哭。


    醬生被看得不好意思的起來,屁股其實也不怎麽疼,嚎了幾句,也就不哭了。


    “嘖,怎麽又吃起手指來了?黃連膏呢?還不抹上?!”張氏拍了拍兒子屁股上的塵土,見他啃手指啃的歡,不滿道。


    鄭令意揉了揉醬生的小屁股,醬生嬉笑著跑了開來,小步小步的退著跑,撞在一個不硬不軟的東西上便停住了。


    見著鄭令意垂首對自己的福了福,醬生不解的轉身,要看自己撞見了個什麽。


    小人兒還沒轉過身子來,就被人臨空抱起,沈規捉了這個沒見過的新娃娃,一伸手就捏住他的腮幫子揉了揉,道:“跟你爹長得倒是蠻像的,不過你可愛多了。”


    張氏小兒子平日裏不愛哭,可一被沈規捏臉就忍不住的掉金豆子,醬生倒是個哭包,可他被搓臉搓慣了,倒是愣愣的看著沈規,嘴巴不受控的被擠得嘟起,十分可憐可愛。


    “哥!你怎麽就這麽手欠呢?”沈沁在沈規身上狠狠的捶了一下,將醬生過來還給鄭令意。


    軟麵團子的手感的確是好,沈規看著醬生笑了笑,將手裏捏著的幾隻糖杏遞了一隻給他。


    醬生拳著手窩在胸上,見鄭令意沒有不愉之色,很快的伸手拿了糖杏子。


    沈規順勢睇了鄭令意一眼,還似初見模樣,隻是更添風韻,他又對醬生笑道:“小家夥還挺會看臉色的。”


    “喜歡孩子?還不趕緊著自己生一個?”在場也隻有張氏有資格對沈規說這話了。


    本以為沈規要迴嘴來,沒想到他隻是撓一撓頭,又把盛哥兒抓到懷裏來逗他玩。


    沈規不接這話茬,倒叫張氏和沈沁有些意外,聯想到他幾日都不曾迴自己院裏,今日一迴來就來看了幾個侄兒,也沒想著往自己院裏去,該是真的不喜歡待在那。


    沈規鬧了鬧幾個侄兒,也就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麽,沈沁看著他的背影,竟覺出一絲落寞來。


    本來是要去看戲的,見天色有些不對,孩子們又犯困了,幾人就決定下次再相約看戲。


    鄭令意先帶著醬生迴家,也是走運,剛進屋門的時候起了風雨,醬生在懷裏睡著了,挪到床上也沒醒。


    鄭令意摸了摸他的額發,伸手捉去衣角上糖杏的碎粒,忍不住淺笑。


    “夫人。”佩兒遞上來一份鎏金的紅帖子,道:“宮裏遣人送出來的。”


    鄭令意趕緊接過來打開,皇後生日要大辦一場,不同於往日是蹭著沈沁的身份進去的,鄭令意竟也有份。


    “夫君還未迴來?”鄭令意沉思片刻,明知故問的說了一句。


    “是,還沒迴來呢。”佩兒答了之後,見鄭令意又出神了,便福了一福靜悄悄的撤了出去。


    秋日落黃,有寂寥之美,一場秋雨涼過一場,吳罰今日不大走運,迴來時趕上風雨,衣裳皆濕了,渾身都是濕寒氣。


    雖然他身子一向康健,但也禁不住在水裏泡著,下人們一陣忙,燒水抬水的,等吳罰收拾好出來時,醬生也睡醒精神了,伸了手要他抱。


    吳罰下意識一抬手,忽然又把手收了迴來去,像是嫌棄自己身上不夠潔淨,可他明明才敢沐浴過。


    醬生可不管這許多,拱著個腦袋就往吳罰的懷裏鑽,綠珠抱都抱不住他。


    吳罰隻好伸手抱了,醬生在他胳膊上坐的穩當,嘻嘻的笑起來。


    陪著醬生玩了一會子,鄭令意覺察到吳罰的心事不散,便用玩具哄了醬生從吳罰懷裏下來,去邊上玩。


    “怎麽了?”鄭令意往吳罰肩頭上一趴,柔聲問。


    吳罰搖了搖頭,看了醬生一眼,低聲道:“沒什麽,隻是辦了件不大舒服的差事。”


    這差事吳罰想瞞也瞞不住,第二日便全城知曉了,吏部官員收受重賄,被皇上暗地裏派人查了多時,昨日起底,足有五人定罪,數額巨大,叫皇上勃然大怒,受到牽連者無數。


    吳罰昨日親自去辦的那一家,湊巧就是與吳聰定親的吏部侍郎家。


    吏部侍郎知道吳罰和吳聰是兄弟,自己一家的生死已是定局,他家夫人拖了個女子出來說是與吳聰定親的那一個姐兒,求吳罰網開一麵,免去她落入煙花之地的羞辱。


    吳罰手指一鬆也不是難事,隻是看著她頭上的那根蜿蜒繁複的花雀簪子,又瞧一瞧跪在人堆裏那幾個頭上隻有素簪的女子,吳罰冷笑了一聲,道:“夫人倒是慷慨,給庶女也戴如此名貴的簪子。”


    侍郎夫人一顫,知道自己的心思見了光,眼前這個乃是她的嫡生女兒。


    說著就有人上前拖走了那個姐兒,剝去她身上值錢的首飾衣裳。


    哀鳴聲四起,吳罰瞥見吏部侍郎家中還有個小兒,年紀尚小,雖能保住性命,卻要落入奴籍,一日之間天上地下,不知日後的命運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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