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晚膳都備好了,可傳嗎?”香陽對高曼亦道。


    高曼亦正讀書給梅姐兒聽,聞言往窗外睇了一眼,眨了一眨眼,道:“夫君怎麽還沒迴來?”


    “門房跑腿的傳了話,已然是到外院了。”香陽道。


    高曼亦唇邊蕩漾起笑容來,道:“那便傳吧。”


    她不覺得今日與往常有什麽不同,自得知高曼亦懷有身孕之後,每日晚膳吳永安都會與她共用。


    梅姐兒知道自己很快要多一個弟或妹,乖巧了許多,也少有再惹高曼亦生氣的時候。


    高曼亦生梅姐兒的時候,吃了極大的苦頭,香陽香寒看在眼裏,很是心疼。


    這一胎便仔細的請教了大夫,每道菜都是溫潤卻不叫人肥壯的。


    一道道的看似儉素的菜色,實際上是極費工夫的。


    隻瞧那一盅清汆丸子,用得可是豬骨、鮮雞、鱔魚骨熬出的高湯來汆,油星子血沫子撇的幹幹淨淨。


    隻有做的人知道這道菜有多麽麻煩,吃的人卻不知道。


    吳永安掛著張臉迴了靈犀院,梅姐兒人雖小,可天性敏感,早早覺察出了氣氛的憋悶,匆匆扒了幾口飯便說自己飽了。


    吳永安睇了梅姐兒一眼,看她碗邊散落著幾粒飯,便板起麵孔想要斥責。


    高曼亦假裝未察,對香陽道:“帶姐兒去外頭逛逛,消消食吧。”


    梅姐兒緊張的睇了吳永安一眼,臨走時又迴首望了高曼亦一眼,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莫名感到擔憂。


    梅姐兒出去後,高曼亦收起那副懵然不知的樣子來,盡量好聲好氣的對吳永安道:“夫君,怎麽了?”


    吳永安瞥了她一眼,指著桌上的菜肴道:“在大理寺忙了一日,迴來還是吃些窮酸氣十足的菜,也不知我們吳家是不是氣數已盡!要你這般節儉!”


    高曼亦覺得吳永安這些話簡直是莫名其妙,壓著怒氣道:“我孕中畏懼油膩之氣,所以大多數菜色清淡,可這清蒸鱸魚,不也是夫君你一貫喜愛的嗎?”


    吳永安嗤笑一聲,道:“你自然是緊要的。聞不得油膩之氣,行不了不潔之事。”


    高曼亦聽出了吳永安的弦外之音,強壓多時的怒氣頓時燃的旺盛。


    突如其來的‘砰’一聲響,嚇了吳永安一跳。


    高曼亦狠狠砸了手裏的湯碗,瓷片四下亂蹦,毀了一桌的菜。


    “你,你這是做什麽?!”吳永安被這麽一嚇,聲音反倒低了下去。


    “夫君既不想與我好好吃飯,那大家就都別吃了。我懷著身孕,不想受別人的氣。”


    香寒從門外快步走進,探了個腦袋見到桌上一片狼藉,連忙低下頭攙著高曼亦離開了。


    高曼亦這些時日被孕吐折磨的人都躁鬱了,可對著吳永安還是盡量的溫柔體貼,卻沒想到自己的好性子,成了旁人恣意宣泄不滿的理由。


    “去查查,夫君今日是怎麽了。”


    高曼亦迴了自己房內,掐了掐眉心,道。


    “有件事,不知是不是與之有關。”


    香寒輕輕的按揉著高曼亦的膝頭,道。


    “什麽事兒?”高曼亦鬆開手,眉心團著結,看向香寒。


    香寒輕咬下唇,道:“說是三少爺今日剛去大理寺,就得嚴寺卿親口提拔為寺正。”


    高曼亦一聽,頗為恨鐵不成鋼的說:“不是這件事還能是哪件?三弟一進大理寺就比他高了一階,難怪今日迴來陰陽怪氣的,隻差沒有拎著我的耳朵讓我迴娘家求爹爹了。”


    香陽見高曼亦氣極,連忙撫背勸道:“夫人,卻也沒有這般嚴重吧。你小心著身子,萬不可生氣呀。”


    高曼亦垂眸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心道,‘是呀,還有孩子。’


    今日她之所以當著吳永安的麵便發了火,是因為聽了鄭令意的一席話。


    大夫來給高曼亦請脈時,鄭令意也在邊上聽著,聽他說高曼亦身子都好,隻是有些鬱結阻塞心脈。


    若是一直如此,隻怕孩子生下之後,會是個容易血瘀痰迷的體質。


    高曼亦如何聽得了這些話,當時就急得不行。


    可這乃是心病,大夫隻叫她寬心,莫要賭氣憋氣,這些話都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


    大夫走後,鄭令意見高曼亦還是擔心,便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二嫂嫂就是太好性了些。我卻不是這般性子的,什麽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全是虛言,隻會損了自己的身子。聽我一言吧,誰若叫你有個不痛快了,千萬不要忍著。您如今懷有身孕,總是占理兒的!當下就要反駁個痛快,豈能叫旁人往自己身上撒火?何必苦了自己!”


    高曼亦那時還隻是被她刻意誇張的動作逗笑,沒想到今日自己便真用上了。


    砸了個湯碗,她心中的氣惱也像瓷片一樣,四濺開來,好歹不是鬱結在心中了。


    香陽帶著梅姐兒散完步迴來了,高曼亦朝梅姐兒招招手,見她手裏拿著個簇新的絨花花束,花束有紅黃綠三色,極是明豔活潑,笑道:“又是從三舅母那得的吧?”


    梅姐兒點點頭,撫著絨花道:“三舅舅買了兩束,舅母就給了我一束。”高曼亦聞言抬眸睇了香陽一眼。


    香陽解釋道:“到靜居門口時正遇上三少爺迴來,這絨花大抵是街麵上的時興玩意,買迴來逗三少夫人開心的。三少夫人得了通傳,知道姐兒在外頭,便也出來說了幾句閑話,分了一束給姐兒。”


    梅姐兒又道:“三舅母那束是藍的,也好看。”


    這絨花束上還撣了些茉莉花水的香氣,這是尋常百姓家都用的起的香味,讓人覺得沾染了塵世之氣。


    “讓朝霞帶著姐兒玩去吧。”高曼亦摸了摸梅姐兒的小臉,讓她出去了。


    梅姐兒小小的背影融進庭院模糊不清的夜色裏,高曼亦歎了口氣,嗅聞著空氣中殘留的茉莉氣味,道:“瞧瞧人家夫妻倆。”


    香陽在旁道:“剛開始都是情濃的,到了後頭,滋味也就淡了。”


    高曼亦輕輕一笑,笑容很是悲涼。


    “三弟怎麽這個時辰才迴來?”同在大理寺當值,吳永安可從來都是趕在飯點之前迴來了。


    “奴婢不知,許是頭一日當差,想要好好表現一番吧。”香陽道。


    高曼亦沒有說話,隻往嘴裏塞了兩粒酸梅,看得香陽腮幫子一緊,牙根酥麻。


    吳罰入了大理寺,得嚴寺卿賞識,雖說眼下還是個微末小官,但他有的是時日,並不打緊。


    陳著更為順暢一些,林天朗是他的表哥,有此識途老馬在前頭帶路引薦,加之他自己也是才華斐然,自然不必擔心前程,叫他煩擾的卻是婚事。


    他與沈沁相識之際,她是個不受寵的親王之女,而陳著尚未掙到功名,兩人相視於微末,倒更覺自在。


    如今婚事塵埃落定,卻是隔三差五的便要入宮,見過這位太後再去見那位,奔波的連雙腿都細了。


    陳著倒是還好,他見過不少場麵,不論是含沙射影,抑或阿諛拍馬,皆是應對自若,答不上也不要緊,假笑便是了。


    可沈沁卻是苦不堪言,她雖也是打小就在宮中進出,可總被人忽視,她反倒自在。


    現下萬般目光落在身上,就好像從蒼耳叢中過,黏了一身帶勾的小刺球一樣討厭。


    “你怎的還笑呢?!都不知我那時有多難堪!”此時在沈沁的閨房中,她氣鼓鼓的扭了身子,瞪著鄭令意。


    鄭令意又笑又咳又喝水的忙活了一陣,才平複了唿吸,道:“你真拔了太監的胡子?”


    “你以為我逗你呢!誰見過太監長胡子呀!我以為他是假冒的!自然要捉拿了!”


    沈沁昨日被嘉安太後請進宮說話,見的分明是她,卻是三兩句話皆離不開沈規。


    沈沁席間去更衣,發現了一個長胡須的太監,懷疑是刺客,便一舉擒拿了,還當眾拔了他的半邊胡子。


    “若是淨身晚,確還是有可能長胡子的。”鄭令意還是忍不住想笑。


    “這種事情我哪知道呀。”沈沁一想起這事,還是忍不住要捂臉。


    “太後怪罪你了?”鄭令意問道。


    沈沁搖了搖頭,有些鬱悶的說:“這倒是不曾,她還說我天真可愛,一派純然肺腑。雖說都是好話,可這不是誇孩子嗎?聽著叫人不大痛快。”


    鄭令意覺得嘉安太後這番評價很有意思,沈沁其實並不孩子氣,也很聰明,隻是性子直率,絕大部分時候懶得拐彎想問題罷了,隻看她並不喜嘉安太後的評價就可窺出一二了。


    眼下房中沒有外人,鄭令意卻也壓低了聲音,對沈沁道:“許是太後覺得,你若是那樣童稚些的性子,於她而言,更好些。姐姐這迴算是誤打誤撞。”


    沈沁把玩一把短短的匕首,聞言冷冷的哼了一聲,道:“非得摻和一腳,弄得像是我要挾了陳家一般。”


    “陳家家風清正,即便太後幹涉了這門婚事,他們也不會遷怒與你。更別提陳公子了,他本就是愛重你的。”鄭令意拍了拍沈沁的手,寬慰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公府的庶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鹿並收藏國公府的庶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