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亦在家裏是學過掌家的,隻是她從小過得順心遂意,從來也沒想過要爭搶什麽。


    也正因為她從小順心遂意慣了,喬氏冷不丁叫她難受的厲害,高曼亦如何忍得了?


    吳老將軍席上行事雖然突兀,可細細想來,倒是步步籌謀過的。畢竟是同床共枕之人,喬氏的心性,吳老將軍比任何人都要透徹洞悉。


    高曼亦分權不過半月,中公拖欠克扣靜居的份例就統統發了下來。


    鄭令意看著桌上擺著的百兩銀子,不得不承認自己得了切實的好處,卻也隱隱有些擔憂起高曼亦來。


    爭權之事一旦開了頭,除非一方徹底鬥敗下去,不然不可能停止。


    不過眼下鄭令意卻也分不出精力來替高曼亦擔憂,春闈轉眼就來,吳老將軍很是掛心,連日敦促,雖沒給吳罰造成什麽影響,卻叫鄭令意也跟著緊張起來。


    這個冬日她沉溺於失去生母的痛楚,讓吳罰牽腸掛肚,難免耽擱了許多溫書的時日。


    春闈的主考一向是朝中地位超然且學富五車者才能勝任,例如林丞相,先帝在時,他大抵做過不下四次主考,門下學生無數。


    如今新帝登基,主考官自然要捏在自己人手裏,自然連帶提拔上來的學子便都是這一脈的人了。


    高曼亦的祖父早年間也做過幾次主考官,但如今他已年邁致仕,其父高茅雖為尚書省右司,倒也可勝任主考副手一職,但嘉安太後近來勢旺,如何能肯呢?


    本來陳著的祖父也是上佳人選,其父為副手也是綽綽有餘,但今年因為陳著參考,所以陳家所有入仕之人為了避嫌,對著主考官一職乃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樣一來,今年的主考官人選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原還想有意於鄭國公,鄭國公數十年前倒也做過一迴副手,熬到如今的年紀,資曆倒也足夠了,但鄭國公也得避吳罰和許吉方的嫌,頗為可惜的推拒了。


    在餘下的人堆裏挑來選去的,最後擇了禮部尚書,倒也是狀元出身,學問自然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尚書大人的夫人乃是嘉安太後的庶妹,說起來也是當初崔府有遠見,在微時便將女兒嫁給他。


    可這位尚書大人前兩年不知得罪了何人,落了個含含糊糊的強搶民女的罪名,其實也不過是買了個小妾,被人歪曲成這樣的。


    有些個古板的大臣便不肯了,說禮部尚書品性不佳,一本本奏折遞上去,說要請林老丞相的兒子,也就是國子監祭酒林清言做主考官最為合益。


    林家世代清貴文官,前有林老丞相,後有林清言,就連孫輩林天朗都在前幾年考中了狀元,如今在翰林院前程大好。


    可林清言是攝政王妃的親舅舅,林府與攝政王沈白焰一向是過從甚密,嘉安太後如何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居然劍走偏鋒,請了大理寺的嚴寺卿做主考副手。


    意為,你說禮部尚書品行不佳,我便擇個端方的壓一壓。


    嚴寺卿乃正三品,也是科考出身,其手掌刑獄之權多年,見慣醜惡顛覆,所做文章向來不屑用華麗辭藻堆砌,字字句句如錘煉過一般,直指人心,可供一品。


    雖沒有刑官做主考的先例,但也不算什麽驚天大變。


    隻是這位嚴寺卿,也不知是不是在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坐得太久了,身上肅殺之氣太重,辦案時手段毒辣,在朝中乃是孤臣一個。


    如若讓他做本次主考,朝裏大多數人雖不十分讚成,倒也有種或可或不可的搖擺意味。


    最後思量著嚴寺卿那天王老子也不買賬的性子,還是默許了這兩人為今年的主考官。


    今日高曼亦特讓人送來一套簇新的文房四寶,說是給吳罰添添新氣兒。


    吳罰如今在用的文房四寶十分順手,一時半會還用不上這個,鄭令意便讓綠珠把這份先收了起來。


    “五弟去歲未能中舉,轉眼又要等上三年。”鄭令意閑話道。


    “一考不中何其多,像林學士那般一舉高中狀元才是罕有,再說了,林府百年家風才養出來一個這樣的人才,於旁人而言,考不中才是尋常。”


    吳罰這話倒是事實,平常人家考到七老八十不中的也有。


    鄭令意閑來翻閱野史,曾讀到一則軼事,說是前朝時有個考到七十歲才中舉的人,終於得了個微末小官,結果上任途中奔波勞碌,一命嗚唿了,人生際遇著實可歎。


    “這話你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別在五弟跟前說,那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鄭令意伏在吳罰肩上,抿著他的一縷發絲玩,輕聲說著。


    “我與他說這個做什麽?一貫是沒什麽交情的。”


    吳罰口吻冷漠,卻動作溫柔的往鄭令意嘴裏塞了半塊掰碎的糕點。


    他如今逮著機會就喂鄭令意吃東西,實在看不得她這瘦削模樣。


    “難道你們二人小時候都沒在一塊玩嗎?”鄭令意有些不解了,同為庶子,怎麽可能沒有半點交集。


    吳罰解釋道:“老五的生母原是府裏的繡娘,做得一手好衣裳,可性子謹小慎微。生下他後唯恐喬氏怪罪,戰戰兢兢的約束著孩子不許他在人前多加露麵,我小時候見他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若是韜光養晦也就罷了,但瞧他這學問功課也是平平,這些年來恐也沒學到些什麽。”


    這吳家的孩子們人情冷漠比之國公府裏更甚,吳雁自上迴哭著跑了之後,也再沒來過靜居,偶爾間遇上時,也作出一副視鄭令意如空氣的樣子。


    鄭令意隻當她是小孩子脾氣,並不放在心上,可細想起來,吳雁與她好像是差不多的年歲,隻因鄭令意嫁得早些,所以總覺自己是長輩,所以不與吳雁計較。


    說起這國公府裏的姐妹情分,鄭令意也覺五味雜陳。


    吳罰中舉的消息散去後,鄭楚楚和鄭秧秧也各自送來了禮兒。


    鄭楚楚的禮物是一枚小小的環形玉佩,玉料還算不錯,但實在太小了一些,恐也不值得幾個錢。


    鄭令意見到這禮兒時便歎了一聲,她自然不是嫌禮物不值錢,而是感慨鄭楚楚處境艱難,連一份走場麵的禮物都送不出手。


    相比之下,鄭秧秧的禮物就要貴重的多,一對魚躍龍門錦繡描金花瓶,說是王老夫人得知她有妹夫中舉,主動讓她送來的,居然還有一副秋安居士的大雁圖。


    鄭秧秧信中還說,這秋安居士的大雁圖原是王繼儒的私藏,隻因意頭好,鴻雁展翅,翱翔萬裏,所以贈給了吳罰,願他再傳喜報。


    “九姐姐與姐夫這般好,倒是奇了。”鄭令意這幾日重新將這幅畫拿出來賞玩時,不由得喃喃道。


    吳罰正在一旁溫書,聽到她這句低語,問了一句,“你九姐姐嫁得可是王家的王繼儒?”


    “是。”鄭令意聽他這話,像是知曉些什麽。


    果然吳罰沉吟片刻,道:“確實怪哉。”


    “你可知曉什麽內情?”鄭令意忍不住追問。


    “你不知道?”吳罰倒有些訝異於她的不知情,開口道:“這王繼儒,是個好男風的。”


    鄭令意睜大了眼,一時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然後隻是搖頭冷笑,一臉難以置信,卻又恍然大悟的樣子。


    “魯氏,可真是有你的!”鄭令意直白的露出一臉恨色來,“我原隻探聽到王家這門親事不妥,以為王繼儒大約是有些隱疾,所以才擇了九姐姐做嫡子的正妻。可未曾想,居然是這樣的‘隱疾’!”


    她從前吃了鄭秧秧不少暗虧,鄭秧秧也陰差陽錯做過她的替罪羔羊,鄭令意對她雖無什麽深厚情誼,但到底拿她做姐姐瞧,如今才知道她嫁了這樣一個男人,怎能不心痛。


    吳罰不知該怎麽安慰才好,想了一會才道:“個人有個人的活法,說不定你九姐姐已經尋到一條路子了,看她這般送禮的做派,在王家應是有些地位的,我看倒好過你四姐姐許多。”


    他的話並非是拿來安撫鄭令意的,細想之下確有幾分道理。


    鄭令意稍緩過來一些,看著那副大雁圖仍舊是不舒服,喚了綠珠進來將這畫軸拿走了。


    “也不知嫦嫦日後會嫁一個怎樣的人家,我實在不願叫魯氏糟踐了她的婚事。”


    鄭令意隻要一想到鄭嫦嫦日後婚事不順,整個人便淌出許多冷汗來。


    “誒,你說陸致如何?”鄭令意認識的男子實在不多,一想便想到陸致頭上去了。


    “陸致品性是不錯,可學業平平,也沒有為官的心思。此次未中舉,我看他雖有些失望,但也好似鬆了口氣,日後大抵也是守著布鋪過日子。雖然說你我不介意,可陸家與國公府相去甚遠,你如何能讓嶽丈點這個頭呢?”


    吳罰一席話,便澆滅了鄭令意的念頭。


    其實鄭令意心裏清楚陸致與鄭嫦嫦不大相配,隻是方才一時嘴快說了出來。


    “那,可還有誰家呢?”鄭令意頗為頭疼的說。


    “莫要著急,且帶著鄭嫦嫦多出去見見世麵,讓她在嶽丈跟前多求些憐愛,這才是重中之重。”


    憐愛這東西要靠求才能得,已經失了情分的意味,而成了真正的算計。


    話雖是這樣說,可鄭令意卻已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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