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情投意合,家世匹配,你們二人該是佳偶天成才是。”


    鄭令意的話伴著二胡愴然而悲涼的音色,顯得格外沒有說服力。


    沈沁覺得在鄭令意跟前歎自己處境艱難,是一件很矯情的事情。


    要不是吳罰還算爭氣,對鄭令意又真心疼愛,鄭令意這門婚事還不知被嫡母作踐成什麽樣子。


    她即便再難,平王妃總是她的親娘,兄長嫂嫂雖不是什麽能幹人,可也不曾有過什麽壞心眼子,說話總是和和氣氣的,得了什麽新鮮的吃食玩意,總也想著她這個小妹。


    至於沈規這個與沈沁年歲最為相近的哥哥,更是打小就疼她,沈沁可從未試過,提防自己的親人是種什麽樣的滋味。


    “姐姐,為何不說話?”沈沁長久的沉默並沒讓鄭令意失去耐心,隻是讓她更加擔心了一些。


    沈沁並不善於向別人傾訴自己的心事,她從小就沒有幾個閨中好友,到了如今的年歲才遇著一個鄭令意,許多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父王生前與陳家不太對付,皇爺爺在時,我父王吃了陳家不少奏折,積怨在前,眼下雖因著陳家形勢大好,而不得不結交著,可終究隻是場麵上的緩和。想要與陳家結親?隻怕我父王要從墳堆裏跳出來大罵我不孝順了。”


    兩個人陷沒在外頭震耳欲聾的叫好聲中,像是給心事蓋了一層朦朧的霧,開口談起也沒那麽不好意思了。


    “你又不是你父王,怎知他會這麽想?”鄭令意一句話,便叫沈沁答不上來。


    她想了片刻,道:“逝去之人先不提了,我母妃也是不肯的。”


    “你刺探過她的意思了?”鄭令意又道。


    沈沁搖了搖頭,道:“早就能猜想到的事情,何必刺探呢?”


    這些擔憂在鄭令意心中都是不成立的,或者說,連試都沒有試,怎麽就弄得自己整日長籲短歎呢?


    “沈姐姐,我以為你性子爽朗率直,怎麽輪到自己的事情竟這樣軟綿綿的。”


    鄭令意也是不忍見沈沁和陳著就這樣生生錯過,所以說話便直截了當了些,“你好歹也得問上一句才是,連掙都沒有掙過,又談何放棄呢?”


    沈沁用帕子按了按眼睛,將還未流出的眼淚先擦去,她避開鄭令意的目光,有些氣惱的說:“我是沒有問過,可陳家已經在給他相看旁的人家。”


    “什麽,竟有這消息?你怎知道?”


    若這事兒是真的,下迴還有機會讓鄭令意見到陳著,定然是憋不住鄙夷之色的。


    “母妃閑話時與我說的,她說陳家的嫡孫輩都要議親了,想借這話催我嫁人。”沈沁道。


    為著這事兒,陳著入考場前想見她一麵都被拒絕了。


    鄭令意反複咀嚼著平王妃這話,不大確定的說:“姐姐,王妃隻說了孫輩,未說男女吧?”


    沈沁點了點頭,見鄭令意一笑,眨了眨眼,似也迴味出什麽來了。


    “陳家姐姐也是該婚配的年紀了,你怎知王妃說的不是她?再說了,王妃耳朵裏聽到是女兒家的婚事,這才會拿這話來催你,若是男兒家的,王妃大抵也想不到這一層。”


    沈沁聽著鄭令意剖析,漸漸紅了臉,倒了還是嘴硬道:“誰知我母妃是不是妹妹這般的心思呢?”


    鄭令意不說話,隻吃著糕點含笑看她,偶爾跟著外麵的叫好聲打個拍子。


    過了一會,沈沁有些後悔的說,“我沒見他,也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心裏不痛快,誤了考試。”


    “陳家哥兒真材實料,郡主不必擔這些無謂的心思,隻等下迴與他見麵時,兩人好好議一議婚事。雖說你們二人心意相通,可兩家人也總得有個說法才是。”


    沈沁聽著鄭令意說話,頻頻點頭,忽聞有人叩門,本以為是兩個婢子迴來,鄭令意便笑道:“今日怎的客氣起來了?還不進來?”


    門外傳來女子輕笑,有些熟悉,但絕不是兩個婢子。


    推門而入,正是陳嬈。


    “陳家姐姐。”鄭令意趕緊起身,對她福了一福,道:“與婢子們打趣慣了,姐姐莫怪。”


    陳嬈淺笑著搖了搖頭,又對沈沁一福,似有些訝異的說:“郡主與鄭妹妹怎的坐到一塊去了。”


    鄭令意聽她這話,覺得有幾分奇怪,方才要糕點的時候,那婢子說的很清楚了。


    陳嬈應該已經知曉這雅座裏的是鄭令意和沈沁才是,不該訝異才是。


    沈沁的臉紅莫名,不過這雅間裏燒了炭,總以為是被焐熱的,沒人覺得奇怪。


    “我倆在宮宴上一見如故,性子也投趣的。”沈沁對陳嬈說話匆匆,顯然是有些緊張。


    “幸得郡主賞識呢。”鄭令意俏皮的說,給沈沁扔出一個話引子。


    沈沁一鬆,隨口便道:“你可別瞧她文文靜靜的,骨子裏倒是個潑皮的。”


    陳嬈自在丁府的飛花宴上起,就知道鄭令意是個不一般的,可越是不一般,越是是讓人逼迫的緊。


    她們三人年紀相仿,玩笑幾句,氣氛便融洽了許多。


    陳嬈與鄭令意相熟一些,便挨著她坐了下來,與沈沁正對麵。


    沈沁不是個長袖善舞的性子,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麽,還是鄭令意笑盈盈的說:“陳姐姐柿子糕味道可好?”


    方才見陳嬈的婢子要了一碟柿子糕,所以陳嬈該是嚐過了的。


    “軟甜適口,竟半點澀味也無。”


    一般人若不喜歡吃柿子,大多是不喜歡那種令舌根發硬的澀味,仙人耳的柿子糕難得的剔除了澀味,難怪沈沁極力推薦呢。


    陳嬈說著,又看向沈沁,見她耳垂手腕脖頸皆無首飾,唯有鬢上一根素潔的玉簪,眼神凝了片刻,又笑道:“郡主好似不怎麽喜歡首飾?”


    沈沁下意識便伸手擋了一下玉簪,眼神閃了閃,又看向陳嬈,道:“我從前習武,沒有戴首飾的習慣,房裏一堆堆的環佩珠玉,我也看不出個好賴來,隻覺放自己身上皆不合適,唯有,唯有這玉簪子還算對我胃口。”


    “大方素雅,的確適合郡主的氣質。”陳嬈讚道,又問:“郡主的功夫很好嗎?”


    “我兄長說我是三腳貓的功夫,不過一般人也不算我的對手。”


    沈沁說著,捏著拳頭做了個勢,她有些心慌意亂的,一下沒收住拳勁兒,虎虎拳風撲倒陳嬈臉上,令她耳畔碎發一動。


    見狀,陳嬈的婢子嚇了一跳,差點摔到桌上來擋著,還好陳嬈一抬手止住了她,陳嬈自己倒是沒被嚇著,隻是微微睜大了眼。


    “啊,抱歉抱歉,沒嚇著吧?”沈沁連忙道。


    陳嬈望著她緩緩的搖了搖頭,彎眸笑道:“郡主真是快人快語,與眾不同。”


    她的目光裏包含著審視的味道,但並不叫人討厭,好像隻是很想要了解沈沁這個人。


    沈沁與人交往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滿嘴的客套話,總也說不到點子上去,正是因為這樣的秉性,所以才與鄭令意投契。


    至於陳嬈,眼下鄭令意與她也隻是泛泛之交,不過她對陳嬈觀感不錯,能感受到她性子裏的正直和端方。


    今日陳嬈主動前來攀談,雖與鄭令意也是有說有笑的,但鄭令意隱隱覺得,她此行似乎是為著與沈沁結交而來。


    鄭令意倒不至於因此而生氣,隻是覺得很有意思。


    陳嬈與沈沁產生興趣,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吧?


    陳大學士自己在朝中受人敬仰,又與林丞相府是姻親,陳嬈作為其唯一的嫡孫女,自然不必去討好沈沁。


    所以陳嬈想要了解沈沁,必定是出自真心,又或許是受人影響?


    那一日在貢院門口,陳嬈是來送陳著的,說明他們二人兄妹情厚。


    若是情分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說不定沈沁近日不肯見陳著,陳著心內鬱鬱,把自己的心事說給了陳嬈聽,那陳嬈今日的親近,也就順理成章了。


    鄭令意想到這,悄悄覷了陳嬈一眼,見她正攜了沈沁的手掌,看著她掌心的老繭驚歎不已。


    鄭令意吃著糕點,倒也沒怎麽認真琢磨這件事,她恐怕也沒料到,自己真把陳嬈的心思給猜了個七七八八。


    沈沁實際上是個很害羞的人,陳嬈一鬆手,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縮了迴來,還嗔怒的瞪了鄭令意一眼,似在怪她怎麽光吃糕點不說話。


    沈沁顯然與鄭令意更加親近,陳嬈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鄭令意,十分自然的說:“總是鄭妹妹鄭妹妹的叫你,如今你成婚倒比我們兩個早。”


    鄭令意抿唇一笑,有些狡黠的湊到陳嬈耳邊對她耳語幾句。


    沈沁看著一貫穩重的陳嬈漸漸紅了臉,對她們二人的悄悄話感到十分好奇。


    “小潑皮,到底是成婚,嘴上也是沒個把門的了。”陳嬈捏著帕子點了點鄭令意的鼻頭,道:“隻是娘親挑了幾門稱心的人家相看,但八字還沒有一撇,你可別去亂說呀。”


    鄭令意點點頭,又覷沈沁一眼。


    沈沁端起茶碗,掩飾麵上的笑容,隻是笑意已從她的眼眸中泄露出來了。


    “我的婚事倒是不急,待我哥考了功名之後,倒是得替他操心了。”陳嬈笑著對鄭令意道,又轉向沈沁,目光別有深意,幾乎算是明示了。


    “咳!咳咳咳!咳咳!”沈沁一個不慎,叫茶水嗆了個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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