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王家給玨哥兒辦生辰宴,鄭令意雖沒去,禮都是到了的。


    畢竟魯氏要麵子,人前總要做出一副闔家融洽的景象,既是融洽的,姊妹之間禮數怎能不周全呢?


    一份手工精細的小鞋小襪也就夠了,那些個貴重的禮兒,魯氏也不至於要她們掏。


    玨哥兒今年三歲了,再做哪些個虎頭帽鞋倒顯得過時,鄭令意想著玨哥兒屬羊,便裁開了一塊極好的羊羔絨,做了一件的毛乎乎的絨鬥篷。


    這料子原還是蔣姨娘誕下鄭啟君後,鄭國公私下裏偷偷賞給她的。


    羊羔絨細嫩金貴,極易招惹蟲蛀,可她們姐妹倆又不敢用,這迴獻給鄭燕迴的玨哥兒,倒是正正好,想來魯氏也不會說什麽。


    鄭令意這幾日一直在做這件絨鬥篷,幸好她有一個擅長針線的親妹子,鄭嫦嫦隻用三四日便做好了一隻絨皮布偶小羊,來給鄭令意搭了把手。


    她們倆的禮兒都是用那張羊羔絨皮子做的,本就是親姐倆,禮兒湊成一整套,倒顯得有趣。


    手裏捏著個活計,日子自然過的飛快,很快便到了玨哥兒生辰禮那一日。


    鄭燕纖前一日先迴了娘家,待第二日與魯氏她們一道去。


    鄭令意在安和居見到鄭燕纖的時候,倒覺她豐腴了幾分,氣色也很好,像是生活的十分順遂。


    一個人若活的不好,也許還可以隱藏幾分,可一個人若生活的很好,便是你遮住了她的笑眼,喜色也會從嘴角泄露出來。


    ‘難道小瑰她們真的這般有本事,可叫魯從心轉圜心意?倒也真是功德一件了。’


    鄭令意正思忖著,忽見知月向自己這邊走來,沒打一聲招唿便從綠濃手上拿走了她和鄭嫦嫦準備的禮兒。


    鄭令意和綠濃皆是滿臉錯愕,卻不敢說什麽。


    鄭燕纖掃了她一眼,示意知月打開禮盒。


    首先一打眼,瞧見的是鄭嫦嫦的禮兒,小小的一隻軟綿羔羊,被她做的活靈活現,羊角是上好羊皮子裹了粟粒做的,眼珠子是兩粒成色不錯的墨玉,倒也不寒酸,隻是太過稚氣了一些。


    鄭嫦嫦年歲不大,送這件禮物正正好,但要鄭燕纖來送,卻顯得不那麽合適。


    鄭燕纖看著小布偶躊躇了一瞬,還是擺了擺手。


    知月又打開了鄭令意的禮物,見是一件白絨絨的鬥篷,便覺得翻不出什麽花樣來,壓根就沒細瞧。


    “罷了,還是這副金童絲繡吧。”鄭燕纖很理直氣壯的說。


    知月便把禮物塞迴了綠濃手裏,鄭燕纖身側還擺著一個禮盒,想來裏邊就是她口中金童絲繡。


    “夫,夫人!”鄭秧秧幾乎要哭出來了,那是她嘔心瀝血,苦熬多日才繡出來的禮物,竟就被鄭燕纖這樣輕易奪去。


    見她這副可憐的樣子,鄭令意雖與她有些齷齪,可也難免替她感到心酸。


    鄭燕如十分無奈,卻也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便是說了也沒什麽用。


    魯氏掃了鄭秧秧一眼,又對鄭燕纖斥道:“這是你的親侄子,竟也這般不上心!”


    “哪裏!”鄭燕纖撒嬌道。


    知月很有眼色的上前道:“夫人,姐兒原是備了禮的,玉佛墜子一枚,平安潤玉項圈一個,一對實心的金桃,一套文房四寶,還有好幾身好衣裳。隻是姐兒近來事忙,沒得時間親手做些東西,總怕旁人說嘴。”


    這些話魯氏昨日已經聽過一遭了,現下不過是做戲。


    魯氏重露笑顏,又聽鄭燕纖對鄭秧秧道:“我和大姐姐是親姊妹,禮數總得周全些,你一個庶女,送了什麽也無人在意,說不定大姐姐房裏人都不會打開來瞧,直接就堆進庫房裏了。”


    她說罷,自顧自的笑了一聲,見堂內眾人皆是一副不怒不敢言的樣子,便沒好氣的嗤了一聲,對鄭秧秧道:“你也別哭喪著一張臉,又不是白拿你的。”


    知月很是麻利的從那堆禮物中抽了個扁盒子出來,盒子是穩重的棕黑。


    瞧著大小,再按著鄭燕纖的性子,鄭令意揣測著,十之八九就是那套文房四寶。


    魯氏含笑看著鄭秧秧,道:“這便妥了吧?”


    鄭秧秧不敢再鬧了,青術也接下了知月遞過來的禮物。


    魯氏又訓了一番話,無非要她們舉止得體,不可在人前丟醜,失了國公府的臉麵。


    庶女們安安靜靜的聽著,直到一個個上了馬車,才略鬆了一口氣。


    鄭令意和鄭秋秋同坐一輛馬車,她是個閑不住嘴的,才默了一會子便道:“九姐也著實有些可憐了。”


    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本就是極難得的了,鄭令意也應了一聲。


    兩個素日裏不對付的少女,很有默契的彼此對望了一眼,眼眸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憂愁。


    王家大人是門下侍郎,原是順安帝的心腹之臣,所以當初鄭燕迴嫁給王家嫡長子王立業,看似門當戶對,實則乃是高嫁了。


    不過近些年來,順安帝逐漸年邁,王家遠沒有從前風光,待順安帝薨逝,新帝登基之後,王立業若不能得新君賞識,王家的落寞幾乎是必然的。


    這點子道理,連鄭令意這個被拘束在後宅的小小女子都知道,王家人自己怎麽可能清楚呢?


    越是心裏沒有底氣,越愛虛張聲勢。玨哥兒的生辰宴,王家辦的很是熱鬧。


    鄭令意卻莫名從這熱鬧的氛圍中,聞到了一絲腐敗的冷意。


    “你家的這些個妹妹,從前倒都未見過。”鄭燕迴的婆母薛氏開口道。


    她雖這樣說,眼睛卻隻落在鄭秧秧和鄭令意身上,氣得鄭秋秋和鄭瑩瑩心裏憋屈卻又不敢發。


    鄭燕迴逗著玨哥兒,笑道:“從前妹子們都還小,怕不懂事衝撞了呢。”


    薛氏與鄭燕迴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半點不像傳言中那般的話不投機。


    “姐姐,要不看看咱們給玨哥兒備下的禮兒吧。”鄭燕纖自恃準備充分,便迫不及待的要給自己長臉。


    左右外頭的席麵還未開始,閑著也是閑著,鄭燕迴便允了。


    鄭燕纖準備的禮兒自然是大受好評,尤其是那一件精工細作的金童小相絲繡,薛氏盯著瞧了又瞧,像是要琢磨出些門道來。


    鄭秧秧留意著薛氏神色,似乎是鬆了口氣。


    看過了鄭燕纖的禮物,庶女的東西如何叫她們看得上眼的。


    鄭瑩瑩的福絡子被呈上去的時候,她羞的連頭都不敢抬。


    鄭令意倒是還好,她又沒想過非得給王家留下什麽好印象。


    綠濃把鄭令意的禮物給呈了上去,鄭嫦嫦的小羊布偶惹了薛氏一笑,道:“你這妹妹,定然還是個孩子呐。”


    鄭令意的那件鬥篷倒沒什麽奇怪的了,不過薛氏隨手將它拿了起來,展露出全貌來,倒覺眼前一亮。


    原來鄭令意這件鬥篷不僅僅是用羊羔絨做的普通樣式,而且在兜帽上多添了一雙的羊角,想來叫玨哥兒穿上,定然可愛極了。


    如果隻是這般也就罷了,這樣式雖少見些,但也不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薛氏忽得伸手摸了摸那個兜帽,隻覺棉絮厚實的不像話,便對鄭燕迴低語了幾句,鄭燕迴也細瞧了一番,道:“十五妹,你這心思倒是巧。”


    鄭令意似有些意外的起身,福了福,又將目光落在白胖奶乎的玨哥兒身上,輕道:“我也是聽夫人說的,說玨哥兒如今走步走的飛快,常叫下人來不及跟上,孩子健壯雖是好事,可也叫人擔心呐。”


    見她看向玨哥兒的目光如此溫柔,鄭燕迴對自己漠視了多年的這個十五妹,也難得添了一份好感。


    鄭令意這件鬥篷的兜帽做的靠上,又這般厚實,若玨哥兒有個萬一,也不至於仰麵跌傷了後腦。


    她這禮物絕稱不上貴重,可的的確確是有心。


    鄭燕迴得了玨哥兒後,性子也穩重了些許,雖未大變,但也不似從前尖酸。


    在加上在王家這些年,也不似在閨中那般好過。旁人的好意她總算能領會,不再試做順理成章的討好了。


    玨哥兒又趁人不注意,一把將鄭嫦嫦所做的小羊布偶拿在了手裏,鄭燕迴見他喜歡,也就隨他去了。


    見鄭令意的禮物得了鄭燕迴和薛氏欣賞,鄭秧秧心裏更恨。


    鄭令意倒是有些意外,她做這件禮物時,隻是念著給年幼的孩子,所以想到了這一處上,還真沒打算用這禮物來討好鄭燕迴。


    “給哥兒新製的那幾件鬥篷上,都按著這個兜帽的樣式給我添上。”鄭燕迴將鄭令意所做的鬥篷遞給了身邊的婢子,顯然是真的滿意。


    薛氏打量了鄭令意一眼,像是在審視。


    又閑話了一會子,時辰差不離了,姐兒們便被帶出去先入席了。


    餘下鄭燕迴和薛氏以及她們的心腹婢子,準備一下,也該出去見客人了。


    “我這幾個妹子,娘親覺得如何,可有堪匹配的?”鄭燕迴輕聲道。


    薛氏牽著小孫,看著他一張小臉與那副絲繡頗有幾分神似,想了想,道:“做了鬥篷來的那個姐兒,心思倒還細巧的,模樣也好,可就是年紀小了一些,身子骨瞧著也弱,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再說了,給繼儒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擇妻,得要有些城府才行,這些閨中活計倒在其次了。”


    聽到薛氏對自己的小兒子心中依舊是有火氣,鄭燕迴心裏快意,麵上卻並不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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