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兒問她做什麽?”巧羅往迴走了幾步,不解道。


    鄭令意沒有迴答,反倒繼續問:“她原就是府裏的丫鬟,還是為著伺候五哥哥,特意從外頭采買來的?”


    “自然是外頭買來的,咱們府裏哪還有漂亮丫鬟?最漂亮的便是十哥兒身邊的麗煙了。”


    巧羅雖不是魯氏身邊的丫鬟,可丫鬟堆裏的事情,她知道的總比鄭令意多一些。


    “姐兒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綠濃瞧著鄭令意眉宇間的躊躇之色,忍不住問了一句。


    其實,便是綠濃沒說這句話,巧羅也隱隱發覺了鄭令意身上的異樣。


    此時,在裏間的蔣姨娘喚了巧羅一句,許是要解手吧。巧羅被分散了注意力,匆匆瞧了鄭令意一眼,繼而往裏間走去。


    鄭令意拿起碟中的一枚鬆花蛋,在桌子上脆脆的敲了一聲,隨後用指尖抵蛋上,往返的推著蛋在桌上磨著,蛋殼細細碎裂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讓人莫名痛快。


    “姐兒。”見鄭令意不言不語隻顧著剝蛋,綠濃忍不住又喚了一句。


    她並不是好奇心旺盛的那種人,隻是擔心鄭令意凡事都要自己扛,恐會吃不消。


    蛋衣被細致的剝離開來,墨綠的蛋皮沒叫指甲弄破半分,鄭令意心裏想著事情,卻還能顧忌著手上的細致動作。


    她把皮蛋放進碟中鹵汁裏,忽聽綠濃十分委屈的說:“姐兒莫不是還信不過我?畢竟我的身契還在夫人那裏。”


    鄭令意倍感愕然的抬首望著綠濃,見她使勁用衣袖揩去腮邊淚水,把臉搓紅了也不在意,真真是傷心壞了。


    “姐姐惹綠濃姐姐哭了。”鄭嫦嫦在旁道,說的鄭令意好似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你,你怎會這樣胡思亂想?我並沒這樣想你。”鄭令意忙道。


    鄭令意雖這樣說,可她這話裏有一分心虛。


    她雖相信綠濃人品,不是市井所言,那種所謂‘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此等忘恩負義之人。


    但巧羅和綠濃比起來,鄭令意自是覺得巧羅與她更親近些。


    綠濃好哄的很,鄭令意不過一句話便叫她破涕為笑,疑竇盡數消散。


    見她喜笑顏開的樣子,鄭令意反倒多了幾分歉疚之意。


    午膳之後,鄭嫦嫦與蔣姨娘閑話了幾句,便困意上頭,雙雙睡著了。


    巧羅見她們安置妥當,這才放下了帷帳,走到外間與綠濃一道理絲線。


    鄭令意看著她們指間彩線貫穿翻飛,門外有涼涼秋風登堂入室,隨風還卷入枯葉兩三片。


    “窮人總覺得秋日來的早些。”鄭令意忽道。


    綠濃以為她是在擔心炭火,接茬道:“咱們今年有銀子,可不怕挨凍了。”


    “便是有銀子也不敢張狂,若叫旁人發覺了可怎麽好?”巧羅卻看得更加深遠一些。


    綠濃也不笨,一點就想明白了,想了想,便道:“既不能明目張膽的燒炭,咱們就多備幾個手爐吧。藏了炭火在裏頭,旁人沒那麽容易發現的。”


    有銀子的法子總比沒銀子的多,鄭令意微微一笑,俯身拿起一束絲線,用同色絲線攔腰一係,放入匣中保存。


    秋日來了,人人都要擔心自己的炭火份例。


    清輝閣的姨娘丁嬌茹雖受鄭容岸憐愛,可也要為這些瑣事煩心。


    吳柔香身邊的一等和二等的婢子都已經得了這個月的炭火,可丁嬌茹該得的炭火份例卻還沒有半點影子。


    現下的天,隻是涼,還稱不上冷。


    可秋日到冬日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合該早早分下炭火才是,難道非得等人凍的手腳都僵硬了,才肯舍下一盆炭嗎?


    丁嬌茹不敢向鄭容岸抱怨,她也不好開這個口。


    一則,吳柔香並不蠢。


    鄭容岸每每歇在丁嬌茹這裏的時候,她總派人早早來燒炭,把屋裏烘的恰到好處,可等鄭容岸離了院子,炭盆立即撤走,連餘燼也不給丁嬌茹留。


    二則,東西兩苑的炭火份例,也隻發了給庶女的。


    同為姨娘,國公爺的那批老姨娘還蹭著女兒的炭火用,她丁嬌茹又如何開這個口呢?


    今日的天兒冷的更厲害了些,丁茹嬌房裏窗門緊閉,生怕叫涼風鑽進來,瀉了這最後的一點暖氣。


    “都這個天兒了,她還敢真不給我發炭火?”丁嬌茹將自己最好的一件綢緞袍子裹在身上,一改在鄭容岸跟前的順從模樣,憤憤道。


    她的婢子是魯氏從安和居裏隨手撥給她的,名叫草兒,最是木訥少言,常掛在嘴邊上的就是一句,“姨娘且忍忍吧。”


    吳柔香與魯氏幾次交鋒都落了下乘,後來得了點撥,才想到了其中的關竅所在。


    魯氏是如何管束姨娘的,吳柔香且學著就是了,現成的先例在眼前,她還自己瞎琢磨什麽呀?


    前個說是要給姨娘庶女們裁剪冬衣了,魯氏明麵上說是節省用度,便用庫房裏的舊料給頂了,省下不少銀錢。


    吳柔香一見她這作風,便打算如法炮製。


    可她一個新嫁女,私庫裏都是新衣料,哪來什麽舊料子?


    她為著惡心丁嬌茹一遭,竟巴巴的迴娘家尋了一批迴來,都是些不時興的花樣,有些還泛著黴味。


    吳柔香便用這些衣料替院裏下人和丁嬌茹都裁了幾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料子再舊,也不是尋常下人們穿得起的,她們自然是感恩戴德。


    可丁嬌茹自視高人一等,自然覺得不快。


    她那幾身冬衣的料子雖還不錯,可不是與翠桃一個料子的,就是與翠櫻一個款式的,偏生還都是吳柔香的二等丫鬟!


    這番做派,分明就是為了惡心丁嬌茹!


    丁嬌茹嬌聲軟語的對鄭容岸吹了幾句枕邊風,卻莫名被鄭容岸一頓訓斥。


    “眼界低下,不堪大用!”鄭容岸訓斥丁嬌茹的這句話傳到吳柔香的耳朵裏,可把她給樂壞了。


    訓斥完之後,鄭容岸還難得的誇了吳柔香一句,說她節儉持家,用省下的銀錢添了中公用度,連魯氏也沒話說。


    丁嬌茹知道自己這是往吳柔香的套裏鑽了,隻恨自己思慮不周,吳柔香狡詐陰險。


    “也不知她是打通了什麽穴道,一下就精明了許多。”丁嬌茹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不敢再像從前那般輕視吳柔香了。


    丁茹嬌過得不痛快,吳柔香自然是神清氣爽,鄭容岸來她房中次數也多了,隻要她不犯蠢說錯話,鄭容岸與她偶爾也會談一談心事,夫妻情誼不說有了十足長進,總歸是和諧了許多。


    冬日愈近,吳柔香反倒是愈發春光滿麵了。


    “說起來,那個小庶女的眼睛還真是毒,嘴也毒,幾句就說到了點子上。”


    方才送鄭容岸上朝時,兩人又好聲好氣的說了一會子話,現下吳柔香靠在軟枕上,臉頰粉紅,心情甚好。


    “她合該為夫人您籌謀的,若不是你在佛堂出手幫了她那一遭,她姨娘那肚子,豈能安安生生的到現在?”翠織在旁道。


    吳柔香哼笑一聲,顯然十分讚同翠織的話。


    “不過也真是怪了,我那婆母和夫君的性子,竟都叫她摸得一清二楚。”


    吳柔香想起那雙明亮的眸子,不知為何,竟有些許她自己都未曾覺察到的懼意。


    “庶女見慣人眼色行事,如何能不擅長猜度人心呢?”翠織的語氣滿是鄙夷,又惹得吳柔香一笑。


    “原也不知我那婆母這樣信佛,佛堂一事竟叫她忌憚這般重。我看西苑那個姨娘的胎相都穩了吧?她竟半點反應也無,莫不是真的縱容這個孩子誕下?”


    吳柔香自己神清氣爽,沒有煩心事纏身,便又好奇別人的事情去了。


    翠織又沒在魯氏跟前伺候過,如何得知她的性子?隻能是囫圇附和了幾句。


    兩主仆正在房裏說著話,卻見門扉上映著翠桃的影子,“夫人,東苑的九姐兒來了,說想跟您說說話呢。”


    吳柔香有些納悶,“九姐兒?她來湊什麽近乎?”


    翠織笑了一聲,道:“定是知道夫人您後日要去高家吃席,厚著臉皮要來求您帶著她一道去呢。”


    吳柔香恍然大悟,嗤笑著很是不屑的說:“她可真是恨嫁恨的不行了,安和居那個也真夠狠的,一句九姐兒體弱,便又生生耽擱了她一年,眼下真成個老姑娘了。我瞧著也不必謀什麽出路了,就在佛堂當個修行姑子,替安和居那個積福,最好不過了。”


    吳柔香這話很是刻薄,可偏偏全是大實話。


    翠桃還立在門口等著迴話,翠織便道:“打發了吧。”


    翠桃領命離去,瞧見鄭秧秧還立在門口,那單薄的身子,似在深秋的寒風中一隻薄紙鳶。


    不論是國公府還是吳府,庶出的姐兒皆是不作數的,翠桃早就慣了,也沒什麽憐憫之意,隻道:“我們夫人有事,不得空見姐兒。”


    鄭秧秧本就沒抱多大希望,隻是真的被人迴絕之後,心裏還是像被灌了苦藥一般難受。


    她手裏緊緊攥著要獻給吳柔香的一枚玉鎖,勉強維持住體麵,在秋風中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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