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令意伏在鄭燕如懷中,見她眉梢眼角的雜糅情緒慢慢淡去,鄭令意才輕聲問道:“三姐姐,六姐姐出什麽事兒了?”


    鄭燕如的眼神虛無縹緲,像是在對鄭令意說話,又像是喃喃自語,道:“纖兒這丫頭,實在是口無遮攔了些。五弟的婚事連個影兒都還沒著落,她就跑到茉白那渾說。閨中小姐,清譽最是矜貴,哪裏聽得她這些胡言。珞姐姐打斷了纖兒的話,她還老大不高興。結果惹惱了縣主,縣主才讓我把她給帶迴來,真是丟人極了。”


    盧茉白,這大抵就是那盧家二姐兒的閨名了。


    聽罷這來龍去脈,鄭令意才明白,魯氏為何在這關口,還肯將她送到縣主府去。


    縣主親生的珞姐兒聰慧靈秀,交際廣博。這盧家、溫家的女兒不是她的好友,就是她好友的姊妹。


    鄭令意走運,那日與溫湘芷有一麵之緣,所以叫她問了一句。


    魯氏便覺得若叫鄭令意在這些個姐兒中間討好周旋,說不定能為鄭容岸的婚事再掙迴一些體麵來。


    鄭令意思及此處,頓覺肩膀一沉,像是有什麽重物壓在上頭。


    這事兒若是有了迴旋之機,那便是鄭容岸與盧家小姐緣分深不可破。


    若是叫堵死了,那便是鄭令意笨嘴拙舌的不中用。


    總之,好事哪能輪得到鄭令意呢?


    “茉白性子很好,隻是有些矜高,你不必擔心。至於溫家女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鄭燕如語氣稍躊躇一瞬,繼續道:“溫家的湘芷妹妹你是見過的,她的嫡姐湘蘭同我,同珞姐姐都是彼此交好的。”


    鄭令意乖順的點點頭,輕道:“與三姐姐交好的,都是好人。”


    鄭燕如勉強的笑了笑,又有些頹然的垂下了眸子。


    她與魯氏之間關係,怕是隻有表麵上的平和。


    鄭燕如心中傷懷,鄭令意心裏也擔憂著呢。


    張巧娘贈點心的事兒,她雖告訴了蔣姨娘,但卻沒告訴她該怎麽去拿。


    所幸今日的糕點份量足夠,鄭令意又不是長住在縣主府了,應該來得及。


    兩人彼此都揣著心事,一路上也沒再說什麽旁的話了。


    待到了縣主府,知秋和綠濃下車時,皆是滿臉的頹喪,應該是叫知夏借機狠狠訓斥了一迴吧。


    連鄭燕如都視而不見,鄭令意更沒資格說什麽了。


    知夏剛想上前伺候,卻被吩咐拿魯氏準備的甜湯,去小廚房重新熱過。


    這是魯氏特意準備的禮兒,知夏不敢不從,隻得忍氣吞聲的去了。


    縣主府的後院很美,雖是秋日,除去落葉,倒也有開的正爛漫的秋芙蓉。


    再加上縣主府除了縣主的夫婿邱斐外,餘下皆是女眷,所以這各家的姐兒都愛在縣主府小住,說出去也不會有旁人亂嚼舌根。


    姑娘們的歡聲笑語從內院傳來,滿地的落紅與落葉交雜,裹在秋風裏,輕柔的從鄭令意發頂飛過。


    鄭令意叫這院子裏的柔軟美好之氣驚的震了震,再定睛一看,卻見三隻狼青犬歡快的朝自己這邊奔了過來。


    狼青犬乃是狼種犬,外貌與狼極為相似,尾粗而長,背脊上有一道長長的黝黑毛發,顯得格外威風凜凜。


    鄭令意並不怕狗,可這三隻大狗的樣貌實在駭人,她頸後的汗毛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


    她連忙拽了鄭燕如要躲到院門後院去,卻見鄭燕如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反對她笑道:“十五妹,你別怕。”


    說話這當口,三隻狼青犬已經到了鄭令意眼前,她便是跑也來不及了,隻好僵立在原地,屏住唿吸,任由這幾隻大狗好奇的在她身上嗅聞。


    這狼青犬身量比一般的狗要大得多,毛色鐵青似鋼針,若是僅用後足站立,能輕輕鬆鬆的把鄭令意整個人都裹住。


    鄭令意緊張的咽了咽唾沫,那幾隻大犬像是很喜歡她身上的氣味,不住的用嘴拱著鄭令意小腿。


    其中一條狼青犬顯然是興奮過度,沒控製好力度,一下把鄭令意頂翻在地。


    鄭令意跌坐在地上,下意識用手擋住了臉,卻聽聞不遠處傳來一聲沉沉的犬吠,周遭的三隻狼青,一下便散了開來,往內院跑去。


    鄭燕如忙把鄭令意扶起來,給她撣了撣身上的灰。


    “這便是十五妹吧?難怪與娘親投緣呢。連我家的幾隻鬼見愁也喜歡你。”


    女子溫溫潤潤的聲音傳來,鄭令意抬起頭,見一位容貌秀美的年輕少婦正盈盈立在偏廳門口。


    她身邊臥著一隻毛色青白的狼青,粗粗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地麵,看起來極為悠閑。


    方才便是這隻狼青的一聲喚,才將那幾隻狼青給引迴去了。


    鄭令意跟著鄭燕如朝那位少婦走去,鄭令意聽鄭燕如對她福了福,道:“珞姐姐。”


    鄭令意這才記起她來,據蔣姨娘所言,在鄭令意三歲的時候,珞姐兒曾見過她的。她一貫所用的那個玉兔鎮紙,便是珞姐兒所贈。


    鄭令意想到這,便道:“謝謝珞姐姐送我的兔兒鎮紙。”


    珞姐兒秀美的麵龐上,顯出了片刻的怔忪。


    她顯然記不得這件事兒了,經由鄭令意方才一言,才模模糊糊的記起來,笑道:“你怎記得?是你姨娘說的吧。”


    鄭令意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很喜歡那個鎮紙。”


    她正說著話,忽覺腿邊一癢,低頭一瞧,見到那隻毛色青白的狼青正在嗅聞她的小腿。


    這隻狼青的性子顯然要穩重一些,動作也溫柔許多,它發覺自己的動作暴露了,便裝出一副沒這迴事兒的樣子,又趴迴了原地,隻是悄悄的睃了鄭令意一眼。


    珞姐兒笑了起來,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狗兒都是靠氣味識人的,六妹妹那日一來就不討它們喜歡,叫狗兒攆了一路呢。”


    鄭令意抿了抿嘴角,一副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樣子。


    兩人隨著珞姐兒進了偏廳後頭的花園裏,這花園裏有一個碩大的涼亭,溫家和盧家姐兒都在裏頭閑話呢。


    方才那三隻調皮的狼青,也躲在涼亭飛簷的陰影裏小憩,見到鄭令意來了,它們耳尖一動,卻見珞姐兒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搖了搖,隻好頹然的耷拉了耳朵。


    “鄭令意!”溫湘芷見她來了,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亭裏眾人都看向她們,盧茉白見又是國公府的姐兒,漫不經心的移開了目光,拈了一粒棋子落下,對溫湘蘭道:“溫姐姐,該你了。”


    溫湘蘭的心思卻不在此處,隨手在棋盤上落了一枚棋子後,對珞姐兒笑道:“珞妹妹,你這個小表妹,倒是比你要多像縣主一些。”


    珞姐姐聞言細細打量著鄭令意,笑道:“真的有幾分相似,還是溫姐姐你的眼睛毒。”


    鄭燕如與她們本就相熟,即便鄭燕纖叫盧茉白尷尬了,禍也燒不到鄭燕如身上,閑話了幾句,幾位大姐姐便和好如初了。


    鄭令意隻好跟著溫湘芷滿園亂跑,溫湘蘭對鄭燕如道:“我瞧著你這個妹子像個寡言內斂的,隻怕跟著我妹妹,要累壞了。”


    鄭燕如想起魯氏此番叫鄭令意跟過來的目的。


    隻不過是把她當做一個給其他姐兒解乏的玩物。


    她心中雖難受,卻也隻是隨口岔開這話頭,不欲提及。


    鄭令意此時正與溫湘芷在蕩著秋千,綠濃一個人推她們倆倒還是輕鬆的。


    溫湘芷偏首睇了綠濃一眼,對鄭令意道:“你有丫鬟啦!”


    鄭令意點了點頭,輕道:“她叫綠濃。”


    溫湘芷指著立在邊上看護的婢女,道:“這是我的丫鬟,叫杜鵑。”


    兩個婢女彼此福了福,算是見過了。


    溫湘芷還是那樣天真爽快的性子,鄭令意看著涼亭裏品茶下棋的大姐姐們,又瞧著身邊在秋千上飛舞的溫湘芷,緩慢的吐出一口濁氣。


    若家中姊妹的日子,都是這般的愜意,那該有多好啊。


    溫湘芷今日神色有些不對勁,像是藏著什麽話,要說不說的,憋得慌。


    鄭令意遠遠瞧見知夏端著甜湯朝涼亭走去,忽聽溫湘芷道:“我那日說錯了。”


    鄭令意一臉懵懂的看向她,溫湘芷飛快的睃了杜鵑一眼,俯到鄭令意耳畔,道:“我那日瞧見三哥哥拿杯子砸三舅母了。”


    語畢,兩人分開一瞬,溫湘芷又貼了上來,後悔道:“我那日說三哥哥溫柔是不對的,溫柔的人哪裏會這樣。”


    聽了這話,鄭令意心裏難受的緊,抬眸時卻對溫湘芷淡淡一笑,也如法炮製的耳語道:“親事是大人訂下的,那日無論溫姐姐你與我說什麽,他們這門親事,都是注定了的。”


    看著兩個少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說著悄悄話,杜鵑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強行把她們二人分開吧。


    溫湘芷眨了眨眼,還想說話的時候,卻見不遠處的涼亭有些騷動了起來。


    溫湘芷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趕緊小跑去瞧了,鄭令意如今作為她的小跟班,也隻得跟上。


    “盧小姐這是做什麽?”知夏瞧著那盞化橘青雪蛤羹碎了滿地,心疼不已,強壓怒火對盧茉白道。


    盧茉白剛才是不小心碰翻的,底氣卻有幾分不足,強撐道:“我說了自己不喝,你非要硬塞過來。”


    眾人皆十分尷尬,這盞化橘青雪蛤羹十分名貴,便是她們這些官家小姐,平日裏也不是時時能吃到的。


    盧茉白自己也承認,魯氏這婉轉的賠罪確是誠意十足。


    隻是這盧茉白的性子看似平順,卻是個外柔內剛的,叫魯氏看走了眼,以為她好拿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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