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鄭令意叫縣主留下來了,蔣姨娘真是又高興又怕。


    高興的是鄭令意得了貴人的喜歡,怕的是魯氏不悅。


    後來聽綠濃打聽到,說是鄭秧秧也一並留下了,這才放心了一些。


    她忙收拾了些衣裳物件,讓綠濃給鄭令意一並送去,不必勞煩縣主身邊的人伺候著。


    蔣姨娘理的細致,所以便遲了片刻。


    綠濃到西樓小築的時候,青術已經跟著小築的丫鬟去鄭秧秧暫住的房中收拾了。


    綠濃讓碧蕉領進去的時候,剛巧見到鄭令意湊在縣主跟前說了句什麽,叫縣主和她身邊的趙嬤嬤笑彎了眼,撅起的小屁股還叫縣主輕輕拍了一下。


    綠濃愣了愣,她可從沒見過鄭令意這般撒嬌,便在是蔣姨娘跟前,她也不曾有過這般稚氣的時候。


    “綠濃姐姐。”鄭令意瞧見了她,便甜甜的喚了一聲。


    正在鄭令意與綠濃親熱說話的時候,鄭秧秧端著一碗陳皮綠豆沙從後間走了過來。


    在她將這解暑的甜湯奉給了縣主後,鄭秧秧不經意的掃了綠濃一眼後,道:“縣主,我年歲大些,可以照顧妹妹。您喜歡清靜,青術和綠濃就不必住在這小築裏頭了。”


    鄭令意聽了鄭秧秧這話,心裏頓覺不妙,忍不住暗自道:‘九姐姐,這一步棋,可是太急了呀。’


    對瑞陽縣主而言,這隻是一樁子小事,便隨口答應了。


    綠濃幫著鄭令意布置好了起居,就出了西樓小築,正在她踏出石子小徑走上安和居與西苑之間的那條迴廊時,遙遙見月枝立在了拐角處。


    綠濃自知逃不過,便主動上前。


    “怎的出來了,姐兒沒留你伺候?還是縣主的意思?”月枝懶得拐彎抹角,直白道。


    綠濃知道這迴是躲不過了,總說些含糊其辭的話,總有一日會叫魯氏覺得自己無用。


    若隻是發賣了自己也就罷了,保不齊她還會安個厲害的角色在鄭令意身邊。


    到那個時候,這個小女孩又該怎麽活下去呢?


    “九姐兒說她能照顧十五姐兒,又擔心人多擾了縣主清靜,便打發了我和青術出來。”綠濃用舌尖破開黏連著的唇瓣,老老實實的說。


    “九姐兒?”


    月枝皺了皺眉,對綠濃點了點頭,道:“行,你迴西苑伺候著吧。”


    綠濃目送她遠去,垂首盯著自己繡鞋鞋尖上活靈活現的小鯉魚良久,心有愧疚的朝西苑走去。


    鄭秧秧有意撇開青術的事情,鄭令意明白魯氏遲早會知曉,但沒想到這消息會從綠濃口中泄露出去。


    這幾日在瑞陽縣主這住著,鄭令意覺得甚好。


    每日不必去魯氏跟前請安,倒是魯氏要帶著眾人來向瑞陽縣主請安。


    蔣姨娘和艾姨娘月份都很大了,瑞陽縣主見她們顫顫巍巍下跪的樣子,當即就讓人送她們迴去歇著了,也免了之後的請安。


    隻這一事,鄭令意打心眼裏感激縣主。


    鄭秧秧在瑞陽縣主跟前十分妥帖細致,察言觀色更是一絕。


    縣主吃罷甜湯後,輕咳一聲,她就知道要奉口盅;挪挪身子,她就知道要上前攙扶。


    今日這一上午了,鄭令意統共隻與縣主說了兩句話。


    鄭秧秧在縣主跟前晃蕩著,卻也不招人煩,著實是是她的本事。


    鄭令意清楚鄭秧秧的所作所為,說到底也是為自己的前程多謀算一分可能。


    鄭令意覺得縣主是個心眼通透的人,所以她暫時不想與鄭秧秧相爭,省的兩人在縣主跟前都不好看。


    她呆呆坐在椅上看著地上的光斑,見光斑忽叫外頭的烏雲吞吃了,便起身走到簷下。


    縣主見一個小人出去了,便對碧蕉努了努嘴,示意她跟去瞧瞧。


    碧蕉的差事叫鄭秧秧搶去了大半,也樂於落個清閑,倒是與鄭令意玩到一塊去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窩在樹蔭下,瞧著螞蟻搬著不知從哪兒尋來的酥餅碎屑。


    她們倆看得入神,冷不防叫趙嬤嬤一頓訓斥。


    “你多大的人了?竟還玩蟲子去了。”趙嬤嬤領著兩人迴了屋子裏,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迴首多斥了碧蕉一句。


    鄭令意有些擔憂的睇了碧蕉一眼,卻見她衝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


    縣主正半靠在軟塌上聽鄭秧秧給自己念書,聽見這番動靜,便掀開了眼皮子,剛巧瞧見這兩人擠眉弄眼的動靜,不由得輕笑出聲。


    “玩什麽蟲子?”瑞陽縣主懶洋洋的問。


    趙嬤嬤十分無奈睇了兩人一眼,道:“竟在瞧螞蟻呢!悶了這麽多日,老奴瞧這天色,過不了一炷香的時辰就該落雨了。碧蕉,去取香爐來,免得濕氣太重。”


    碧蕉從外頭的簷下繞到了後間,鄭令意有些手足無措的站著,傻愣愣的瞧著軟塌之上,正在假寐的縣主。


    若真論起來,魯氏的相貌要好過瑞陽縣主,可鄭令意卻覺得縣主無端端的就是比魯氏美上幾分。


    也許是那眉梢眼角的風情,若是那舉手投足的氣質。


    “你九姐姐倒是詩書都通曉,你可識得字嗎?”不知是不是覺察到鄭令意的目光,縣主又睜開了一隻眼,慢悠悠的說。


    她這年歲的成熟婦人,說話餘韻已經不似少女般清甜如蜜桃,倒像是一甕陳釀,又醉人又惑人。


    鄭秧秧默不作聲的瞧了過了,鄭令意下意識睇了她一眼,小聲道:“識得幾個。”


    “你姐姐讀了快半日了,也累了。你來幫……


    “我不累。”


    縣主話還未說完,就叫鄭秧秧忙不迭的打斷了。


    縣主沒有說話,反倒輕輕的哼笑了一聲。


    趙嬤嬤微皺了皺眉頭看著鄭秧秧。


    鄭秧秧隻知失言,尷尬一笑,將手上的書冊遞給鄭令意,幹巴巴的解釋道:“這是《釋迦方誌》,其中生僻字眼頗多,我是怕妹妹不認識。妹妹姑且試試吧。”


    好巧不巧,這書鄭令意剛巧看過。


    她遲疑的接過書冊,不知道該不該裝出一副磕磕巴巴的樣子,來替縣主讀此書。


    “九姐兒,請隨老奴出來一下。”趙嬤嬤睇了鄭秧秧一眼,道。


    她這年歲和背景的老嬤嬤,訓斥一個失言的庶女還是夠格的。


    見鄭秧秧出去了,鄭令意抬起眸子,帶著幾分狡黠對縣主眨了眨。


    瑞陽縣主瞧著鄭令意‘噠噠噠’的跑去搬了一個小團幾,擱到了自己跟前,小屁股麻利的挪了上去,坐定之後,煞有其事的翻到了鄭秧秧方才讀罷的那一頁,半點也不怵的柔聲念了起來。


    “此洲中心有一大池。名阿那陀答多。唐言無熱惱也。即經所謂阿耨達池。在香山南大雪山北。居山頂上非凡所至。池周八百裏四岸……


    字字詳熟無遺漏,該頓的地方頓,該快的地方快。


    “你怎的這麽熟悉此書?”


    縣主聽了小半段,便覺蹊蹺。


    若是這是本尋常話本,也就罷了。可這書雖談不上晦澀難懂,但對於鄭令意這般年歲的小孩來說,也確是難了點。


    縣主讓鄭令意來讀書,也不過是覺得鄭秧秧在眼前晃蕩了一整日,總是斟茶遞水的沒個消停。


    鄭令意抱著書冊,謹慎的偏頭瞧了瞧,見四下無人,才悄聲對縣主


    道:“這書我從前曾看過。”


    “這書?”縣主瞧著書上頭密密的小字,不解道:“你怎麽會看這書?”


    鄭令意咬了咬下唇,白瓷一般的牙齒印在紅潤的唇瓣上,毫不留情的留下深深的齒痕。


    她有些謹慎且俏皮的看向縣主,眼珠清亮的像叫淚水濯洗過一般,縣主幾乎以為她要哭了,卻聽到她略帶一點小得意的輕聲道:“我房裏的巧羅姐姐隻識得幾個字,采買的時間又短,她隻能匆匆買幾本書,沒有時間挑三撿四的。”


    說罷,鄭令意低下頭,有些珍惜的摸了摸手上的書。


    “你嫡母不叫你們識字嗎?”縣主蹙眉道。


    “沒有呀,九姐姐不就識字,還會作詩作畫呢。隻是姨娘說,還是藏著些好。”


    鄭令意眨著眼,對縣主一笑,笑容叫她的小臉亮了一亮,卻又很快黯淡下來,“縣主,不會告訴夫人吧?”


    瑞陽縣主又‘哼’了一聲,道:“我與她有什麽好說的。”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叫縣主覺得很親近,她是個聰明靈秀的孩子,看上去很單純,卻又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你這小丫頭,鬼主意也不少。”縣主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戳了戳鄭令意的肚子,叫她癢的咯咯直笑。


    鄭秧秧進屋時,正巧聽見鄭令意奶裏奶氣的笑聲,她心裏略有些失落。


    但剛叫趙嬤嬤不輕不重的點了幾句,鄭秧秧也不敢將自己的心緒展露於人前,隻是一味笑著,倒顯得有幾分虛假。


    她醞釀好心情,剛打算開口說話,外頭傳來悶雷一聲,剛巧將她的話塞迴喉嚨裏。


    碧蕉趕在雨點子砸下來之前,端著香爐走了進來,將風雨都掩在了外頭。


    “落了這樣大的雨,不知道國公爺還會不會來用晚膳了,參茸粥的火候倒是足足的了。”碧蕉將香柱點燃又吹滅,有些擔憂的說。


    縣主隨手將鄭令意手裏的書冊遞給鄭秧秧,沒瞧見對方臉上驚喜的神色,隻是傲然道:“他敢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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