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見一麵吧,就明天。”寥寥數語,卻是毋庸置疑的口氣。


    半夜,北京郊區的酒店裏,高崎把浴巾裹在頭上,胡亂揉著自己半幹的頭發,那一件亂七八糟的事情又像蝌蚪一樣遊到她心上,煩悶至極的她想也沒想便抓起手機發了微信。


    第二天一早,高崎開會間隙打開手機,見微信頭像哆啦a夢發來三條微信:


    “你就這麽確定我會去接你?”淩晨一點半。


    “哎我說你怎麽還是跟三年前一樣霸道?”淩晨三點。


    “好吧,機票信息發我,我會準時到。”淩晨五點。


    高崎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時她才想起,自從和前男友舒中川分手,很久沒這樣輕鬆了。


    舒中川和她是大學情侶,舒中川是她高一屆同係師兄,畢業那年簽了北京的公司,一年後,高崎也奔了過來。可舒中川卻被派到貴州,走之前,舒中川親口承諾隻一年他便會迴來。但還不到半年,就被高崎發現了舒中川微信裏的那個新女孩。兩人在微信裏大吵之後,高崎便被下了“分手通告”:


    “小崎,我們分手吧,我決定和靜靜在一起。”


    嗬,距離產生了——美眉:“說人話!”


    “我是說,我決定和耿靜在一起。”這輩子她都不願再聽到“我想靜靜”這句話。


    可金牛座的高崎那股心有不甘又冒了出來。她實在太想知道耿靜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專挑深夜時分打連環call後,舒中川不堪其擾將其直接拉黑。這下,她連最後一點與舒中川的關聯也被切掉了。


    怎麽辦呢?


    她報複性地刷著手機,在無意間看到一個月前通話記錄裏的一個號碼時,她有了主意。


    下午六點,飛機落地太原。黃土高原的溝壑縱橫在蜜糖色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治愈。所以即便是怒氣衝衝而來,此刻她也有了些倦意,在平穩的飛行中逐漸沉沉睡去。


    可到底是女兒家,飛機落地那一刻,她卻露了怯。


    第一次到太原。分手兩年後即將和初戀再見。理由卻是——前男友。


    “煩透了!”高崎光是腦補就覺得一會兒兩人的見麵會迷之尷尬。可這尷尬的局麵又是昨夜的她心血來潮造成的,怪不得別人啊!於是,眼下她隻有一個戰略——拖延。她磨蹭著從飛機肚子裏最後一個出來;又磨去了一趟洗手間,臨走時又重新紮了頭發,把快要掉色的口紅又補了一遍……這才左拐右拐到了機場出口。


    一對情侶在護欄處旁若無人地擁吻——女孩嬌羞地捋了捋稍顯淩亂的秀發,一臉驕傲地從人群中走過,男孩早已等在了護欄出口,兩人隨後甜蜜離開。


    驀然,一個灰黑色羽絨馬甲套天藍色毛衣的男生闖入了她的視線——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似在有目的地四處張望,一雙修長的手在護欄上閑散地敲打著,卡其色的休閑褲襯著那一雙腿格外修長,腳上是一雙宋仲基式的小髒鞋。


    有的人你隻需要掃一眼,第六感便會告訴你他是誰,即便在三年之後。


    “武宿……”她下意識小聲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後用左手捂住了胸口。17歲時的自己,被不遠處的這個男生弄得心裏小鹿亂撞;三年後竟然還是這樣——心慌:


    “他不會嘲笑我吧?”嘲笑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離開了他,如今愛情憔悴得不像樣。


    “我早都看到你了,還不出來?”哆啦a夢頭像發來一條消息,“手裏冰激淩都快化了。”


    該死!二月份你讓我吃冰激淩?以為我是銅牆鐵胃啊!


    果然,高崎一往外探頭,就發現他像個怪胎一樣被人看了又看。哈哈哈!活該,現世報!不過高崎一向是心裏厲害,麵上卻“認真且慫”——


    還是拖著她那個粉紅色的“hello”小貓小箱子出現在那個人麵前。而且還少女嬌羞式捂住了臉。


    一隻冰涼的手將她的雙手拿開,兀自遞給她冰激淩:“再怎麽藏,也認得你啊!”


    而且人家還將她通身打量一番,高崎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著——一件水紅色羽絨馬甲套上一件紅色聖誕款毛衣——竟然毫無預兆地“被情侶”了。


    “香奈兒43號,很適合你。”高崎抿了抿唇。


    “冰激淩涼死了我才不吃!”


    “每次見麵必點冰激淩,這不是從前咱倆在一起時你跟我的‘約法三章’之一嘛!”


    言下之意,你自己定下的規矩,自己反倒是忘了?


    “有……有嗎?”到底從前還是年輕,這樣的規定也敢,再說那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矢口否認”也沒什麽不恰當。


    眼前的男生一手扶額:“小崎,歡迎你來太原!”


    男生接過她的行李箱:“小崎,我們又見麵了!”


    男生低下頭來靠近她:“小崎,能再見你真好!”


    “給我站住!”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複讀機式地追著喊,高崎還沒有平複的心情又開始起伏,隻好“疾言厲色”地喝止:“能不能讓我安靜地吃一個冰激淩?”


    “ok,ok”,可下一秒眼前的男生卻倏而站在了她的眼前,“哎,我說高崎,我的名字就這麽難被你叫出口嗎?”明顯是有些生悶氣的口吻。


    高崎隻覺得有些好笑,他說自己耍小孩子脾氣,可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武宿,武宿,武宿!”話一出口高崎才驚覺自己上了他的當,“也真是服氣,取個和機場一樣的名字!難道叔叔阿姨他們知道你將來一定會到太原工作?”


    明明自己已經輸了,可還要在嘴上不饒你一迴,這風格太“高崎”了。武宿被吐槽了可還是一臉和顏悅色地連著應了三聲,並且還將了一軍:“小崎小姐,你不也是嗎?”


    “……”高崎隻當沒聽見,“我餓了……”


    “哈哈!”武宿聞聲便加快了腳步,“那你看能不能追上我啊?”


    高崎也在身後小跑起來,“腿長了不起啊……”


    這一說不要緊,卻似讓高崎心上一晃神兒,依稀記得這對白好像在哪裏聽過。時間的觸角便逐漸蔓延到她記憶的最深處——電視劇《何以笙簫默》中小趙默笙被小何以琛訓練著跑圈的場景也同樣適用於高崎和武宿的大學生活,就差他倆也像《你好·舊時光》裏的“林氏夫婦”那樣拿根繩子綁在高崎的腰上了——


    體測開始一周前,校排球隊隊長武宿便帶著他的體育白癡女友每天晚上八點半必定出現在a大西區田徑場。但高崎是個天生的“耍賴高手”,規定好的跑半小時她總是以各種理由大打折扣——


    “武宿,我餓了……我想吃市場後那一家的蛋炒飯!”沒跑幾圈的小高崎便“上氣不接下氣”——武宿當然知道她是裝的啦——“哈哈,那你看能不能追上我啊?”


    “哼,腿長了不起啊……”


    事實證明腿長還真是挺了不起的。高崎被武宿整整生拉硬拽跑了一星期,最後體測的八百米還破了三分四十秒大關。激動得她向等在終點線處的武宿飛奔而去。


    馬尾都浸滿了汗水,但一臉的自信風采卻怎麽也藏不住:“我過關啦!我過關啦!”


    可事實再次證明高崎式撒嬌耍賴更是無敵。


    雖說武宿的“人形誘餌”當了一周,可最後還是抵不過其間高崎的軟磨硬泡:


    “十一圈啦,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休息!”


    “十五圈啦,哼,要跑你跑吧,我就在原地休息了!”


    ……


    每每如此,武宿便開心地“繳械投降”,過來一把溫柔地將他的高崎小姐拉起,兩人的“夜跑”便順利轉型為“夜晚逛運動場“。


    高崎那汗津津的手被武宿握在手裏,覺得溫暖又踏實,心裏那少女式的傲嬌啊,滿得快要像那時夏夜的滿天星辰一樣,肆意張揚,那偌大的天幕都快要盛不下啦!


    “你看,事實勝於雄辯,我不用追著你,你自然就要來追我啦!是不是武宿?”


    少女眼眸在漆黑的夜空中要比那星辰更耀眼,武宿答:“好的,我的公主殿下!”


    “想什麽呢?”傍晚七點的太原也像北京一樣,高崎趕上了堵車晚高峰。高崎一直閉著的眼睛,讓武宿以為她暈車難受,便降下了右邊的車窗。


    哪知此刻路上紅燈一片,車窗透過一條縫時高崎鼻子裏便嗆入了一口尾氣,她表情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咳嗽一聲,把頭偏向右邊,怕自己的難堪模樣被一旁的武宿盡收眼底。


    當然她更不會告訴武宿,剛才她竟然迴憶起了他倆的從前,畢竟他們倆如今除了朋友,便什麽關係都不是了。於是她拿手在太陽穴處按摩了幾下:


    “有點……頭疼。”


    一瓶礦泉水遞過來:“喝點水緩一緩,這交通也實在沒辦法,不然火鍋早就吃上了……”


    “額……”高崎心底一暖,但她的理智卻告訴自己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我隻是在想……你什麽時候可以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關於舒中川和耿靜的一切?”


    “哦”,武宿自嘲式地苦笑,“抱歉,高崎,我忘了你此行來找我的目的……”


    她太了解武宿,這一聲連名帶姓的稱唿,便也如一聲悶棍將她打醒——


    機場再見時的“小崎”也許隻是他對自己的友善稱唿,這時便疏離得真正如路人了。


    她不由得在心裏對剛才自己的迴憶,蓋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印章,恨不得從此封印才好。


    車外已是薄暮時分,華燈初上,高崎臉朝著窗外,不知是自己不忍去看武宿的表情,還是對接下來聽到的那些事情不忍卻要強迫自己聽下去的無奈,她也道了一聲“抱歉”。


    “舒、中、川,他、配、不、上、你。”他一字一頓地說。


    他站在了她這邊。簡單的八個字,卻又招惹她哭。她把耍酷時別在頭頂時的墨鏡滑下來:


    “說吧,多不堪我都能接受。”


    魯迅先生說過,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此刻的高崎覺得自己堪比勇士無敵。


    “我之前在貴州時的項目,跟舒中川有過幾次交手”,武宿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高崎的情緒,在經曆了數次紅燈等待後,他們的車終於到了一個“地道重慶火鍋”門口。


    “那女人是他的秘書,哦或者說,叫助理……”武宿一邊給她開車門一邊嚴謹地措辭,“好像叫耿靜……下來吧,我們到了,小心碰頭……”


    餐桌前坐定,高崎草草點了幾樣便催促著武宿快些說正事。


    一旁的服務生有些尷尬地盯著有些紅了眼圈的高崎,武宿便三兩句玩笑話岔了過去:


    “我女朋友是隻小饞貓,她剛才是餓了,跟我發脾氣呢,麻煩您快些上菜吧!”


    “武宿,你……”高崎鳳目一剜,神若寒冰,在服務生眼裏看來卻是十足的撒嬌模樣。


    幾分鍾後上來一盤五香花生米,解釋說因為晚上八點到九點正是就餐高峰期,恐怕要多等一會兒了:“抱歉先生,不過這是我們店的新晉小吃,您和您的女朋友可以嚐嚐看……”


    “好的,謝謝!”武宿的目光裏全是得逞的笑。


    高崎漫無目的刷手機,有那麽一絲錯愕,好像眼下自己真的在和眼前這個人談戀愛。


    武宿,這個她從大一時就認識的男生,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卻並沒有一年。那時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時去a大西市場後麵的一家飯店吃飯,他倆還假扮過“情侶”——


    “這位小哥,你跟我吃飯,就不怕女朋友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一語既出,滿座側目,那目光裏幾乎都是滿滿的殺氣。


    十七歲的自己倒也輕狂得可愛,她鬼馬精靈般隨意拋出這個梗,卻不料武宿卻接住了:


    “她不會……”


    眾人目光裏滿是霸屏的驚歎:“這不會是別人家女朋友吧?如此溫柔大體?”


    “哦?”高崎一臉得逞的壞笑。


    “她就坐在我跟前得意地笑啊!”


    “……”高崎悶聲不響地吃了好大一碗飯,恨不得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


    “武宿”,高崎火鍋吃到一半,填飽了肚子,這才想起來剛才的正事。想必剛才的“開車門打岔事件”也是武宿的一點小伎倆吧。“天大的事,吃飽了再說”,武宿往高崎碗裏再夾了一塊毛肚,這才慢慢說開來。


    原來武宿是他們公司貴州大區的項目經理,所管轄的業務常與舒中川的貴州項目部有較為密切的聯係。武宿在一次合作的會議名單裏看到了“舒中川”的名字,便額外留意了些。但會議時便能看到他和耿靜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再後來項目成功接洽後期,武宿竟然撞見他倆還從項目部旁邊的賓館走出來。


    “可他認識你啊!見跟你合作,還能這麽明目張膽?”


    武宿還沒迴答,“好奇寶寶”高崎又問:“那個……女人,長得很好看嗎?”


    聽了這話,對麵的人腦海中蒙太奇似的閃過撞見那二人從酒店走出時女人著一襲紅裙花枝招展的模樣,舒中川也是一副小人得誌的猖狂模樣。


    那種猖狂,是武宿作為男生的“第六感”知道的,在與女朋友遙隔千裏的城市街頭,跟別的女人走在一起而不會被發現的信心十足。


    可偏偏,他——武宿——目睹了他曾喜歡過的人,愛著的人,最不堪入目的一麵。


    但他也有自己少年意氣式的“報複”——從頭到尾項目接洽,他作為“一把手”,都沒露過麵,當然還是頭一迴拿出了“甲方”的款,當了一迴“幕後推手”。


    而往常這樣的項目,他必定是親力親為。


    “老大,舒總說您他是不是有做的不當的地方?就連合作成功的慶功宴也不露麵。”


    手下一實習生小張跟他匯報。


    “這人還真有自知之明嘛!”武宿咂摸著杯中的茶水,不露痕跡地說。


    “啊?”小張一頭霧,“怎麽老大最近怪怪的……”


    “沒什麽,忙去吧!”武宿在小張離開辦公室之前,又加了一句,“替我送送舒總吧!”


    對於有些討厭的人,禮數卻要做到滴水不漏,這是進入社會以後最違背他個性的一點。


    但私底下喝了幾口酒的他卻按耐不住內心的怒氣——


    “身在北京那個傻姑娘,一定還認為她男朋友非她不娶吧?”


    他隻要一想到這個,五髒六腑都憋屈到要流血——而到底為什麽會這樣,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最後他借著酒勁,最終撥通了那個三年都不曾撥通過的電話。


    事情發展的後續一個月,他便申請從貴州調到了太原,職業生涯也從太原重新開始。


    高崎也正是接到了那通電話後的一個月的某一天,風風火火地乘興而來,到太原問罪。


    “一點也不好看!”見高崎不相信,武宿特意又加了一句,“真的,她的眼睛沒有你好看!”


    “哈哈!”高崎笑了,那笑聲裏卻夾雜著對自我的懷疑:“那……武宿你說,她明明沒有我好看,為什麽他還要跟她在一起?”


    公司前台vs人民教師。


    明明自己職業,身高,臉蛋,都要比那個叫耿靜的女人好,為什麽他還是會劈腿?


    也許是因為寂寞,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人品吧。但武宿當然不會告訴她這些。人生中的有些苦痛必須要自己親生經曆,在往後的路上才不會重蹈覆轍。


    “所以你現在還在為拋棄你的人黯然傷神?”武宿把她腦袋輕輕一拍,以示警戒。


    “沒有……”可那痛苦的表情,明明就寫在臉上啊。


    她到底問出了這個問題:“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


    “不,我知道你是一個愛情至上的姑娘。這一點從前到現在都沒變。你值得更好的人。”


    武宿的安慰顯然無濟於事。火鍋店的煙火氣也無助於她體內“濕氣”——眼淚的排出。


    她到底哪裏不如耿靜?為什麽受傷那個人,會是自己?


    這時的太原竟然下起了雨。細雨如絲,一如她愁腸百結。她不管不顧地衝進雨中,在路人的詫異目光中就著一個垃圾桶吐得一塌糊塗。


    “吐吧,吐出來了好。”高崎在他麵前發絲盡濕,一臉狼狽得心疼。可兩人如今的關係,卻讓他連一個擁抱都不恰當。他隻是在旁邊等著,靜靜地等著,一如以往的三年。


    “武宿,麻煩你送我迴酒店。”漠然的語氣,似乎剛才那個情緒失控的小姑娘不複存在。


    武宿知道,今晚這一關,高崎是過去了。


    “想不想當一迴閣樓姑娘?”


    “啊?”


    “跟我迴家。”


    果然,武宿租住的公寓樓是小兩層。踩著吱呀的木樓梯上去,小閣樓裏是一張單人床。


    木質香氣清新,女孩子的直覺:“剛布置好的?”


    “一個人住也要精致呀!”武宿這樣說,仿佛今天下午提前下班迴來布置閣樓的是別人。


    “哦?是嗎?”高崎嘴角一挑,“那……公寓的風格怎麽解釋?”


    武宿不自然地撓頭:“隨便挑的咯!”


    從前大學時,兩人濃情蜜意那會兒,高崎便暢想過將來的二人世界。


    “將來我們的房子最好是兩層小公寓,頂層做成小閣樓,陽台上麵要有花花草草……”


    那時兩人便約好,以後工作日就好好工作賺錢養家,周末呢,就窩在小閣樓裏侍弄花草,享受歲月靜好。甜蜜的承諾似乎還就在耳畔,但三年後相聚的關係卻早已物是人非。


    武宿把小閣樓的窗戶一打開,深夜陽台的花草就像熟睡的嬰兒那般美好。


    如今這“最好”實現了,高崎卻不再是當時那個心無城府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的心裏早已被突如其來的失戀打擊折磨的充滿滄桑。


    “武宿……”花前閣樓下,高崎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


    “坦白講,我這次來其實就是逃避。我不想一個人在北京麵對舒中川那些糟心的事。”


    三年前分手時,武宿給過她一個承諾:“我不會換號,有需要時盡管找我。”但一個月前,武宿卻先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醉意熏熏,開口便是:


    “小崎,如果今年生日之前你恢複單身,我就重新追求你!”


    這烏鴉嘴!高崎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那電話又鍥而不舍地打來,醉意昏沉卻帶著幸災樂禍的口氣:


    “舒中川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趕緊跟他分手吧!”


    “小崎,離開舒中川,他配不上你!”


    武宿的第三句話又變得無比誠懇,“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他配不上你!”


    一句話如五雷轟頂,高崎就著電話破口大罵:“武宿,你這個見不得別人好的混蛋!”


    冷靜下來,武宿的電話卻讓她清醒了不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


    “抱歉,我把你這兒當成了避風港。”


    還有,興師問罪的發泄由頭。而這一切,對於他們如今的關係,武宿都沒有義務。


    “我都知道”,武宿打斷她的話,“我說過的,我們曾在一起過,他對不起你,我就必須要讓你知道,不然我的良心,不會原諒我。”


    愛情有了不合時宜,那就要及時止損,這一點身在局中的高崎,不見得有武宿明白。


    所以他知道他會被高崎罵一頓,也要告訴她。高崎心地純良,永遠隻知道世上至美;而醜陋的一角,也必須要有人撕裂給她看。哪怕舒中川偽裝得再好,武宿願意當這個惡人。


    沉默一會兒,武宿道,“……當然,我說……再次見到你很開心……是真的。”


    “好。我睡了。”高崎麵無表情地把他往樓下推。


    武宿依言而出,但走到門口卻又迴頭:“小崎,你……願不願意再迴到我身邊?”


    “啊?”


    “沒……沒事,睡吧,晚安。”


    木質樓梯一通叮咚作響,像一個被抓住後又僥幸逃脫的小偷。


    醒來已是晌午時分。收拾停當後下來,卻見武宿一個人在小廚房內忙碌。


    她站在廚房門口,一晃神兒,甚至覺得此行來太原,會不會是從時光當鋪裏賒來的日子?


    武宿卻看也沒看她就徑直迴答:“這一切都不是幻象,你在太原,和我一起。”


    “多年不見,讀心術還這麽厲害?”高崎嘟嘟囔囔,似乎眼前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接下來會怎麽想,如何做。


    17歲的高崎剛答應跟武宿在一起那會兒——


    下了上午第四節課,高崎一個電話打過去,還沒開口,武宿便答:


    “小崎,我在你樓下,有驚喜給你!”


    拔腿就跑。


    到了之後才知道,他早就把她所有的課表都爛熟於心啦。自己上午又沒課,知道小饞貓肯定餓,就提前從食堂裏買好了紅燒獅子頭當午餐。


    一來省去了她排隊,二來還可以等她一起吃飯。


    給她恰到好處的陪伴和愛,這就是當年的武宿給她的驚喜。


    一如現在,廚房某個小碗裏臥著的油條和雞蛋。


    高崎心中感慨,若不是當年那件事後的錯誤決定,此刻他們早都進入人生第二階段了吧。


    “昨天你說的話還有當年的承諾,還算數嗎?”高崎脫口而出。


    沒等對麵的人迴答,高崎又說:


    “可是你不介意我現在還沒有完全走出來嗎?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沒關係,我願意陪你一起走出來。”


    “可是……你不介意我剛跟前男友分手不到一個月嗎?”


    “沒關係,錯不在你,我早說過了,舒中川配不上你。”


    “可是……”人言實在可畏。


    “別可是啦。再說當年是我先放開你的手,現在你好不容易分手了,我當然不會再放開!”


    話聽上去怎麽那麽別扭?好像某人巴不得自己分手似的?!


    幸好武宿也意識到了,急忙顧左右而言他:“抱歉……快吃早餐吧,吃完我送你去機場!”


    “哎呀!”這時,高崎一拍腦門,“我忘了取消昨天的酒店……”


    武宿搖頭,這丫頭風風火火的個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一天之後,初春的陽光溫柔而肆意地灑滿了整棟候機樓。


    這次離開,比起昨晚的乘興而來,她的心情同樣複雜。


    “現在還會害羞見我嗎?”武宿故意取笑後又嚴肅,“以後你想來隨時就來,我都等你。”


    高崎心中還是顧慮:“你當真不介意我的過去嗎?”


    “不會……要說過去,也是我比他先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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