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你這麽說葉煜城!”我憤怒地朝夙燁揮出手去,卻被他牢牢抓住。


    “說到了你的痛處?”他冷冷的聲音似玄天九尺寒冰。


    迴眸,夙燁一向若櫻花般俊美的容顏上籠上了一層黑雲,敞著的衣衫被粗重的唿吸吹得鼓起,瑟瑟而抖。


    忽然,有關夙燁冷酷無情的傳聞躍上心頭,我大為震驚,不由得步步往後退去。


    “那裏去?”


    夙燁上前一步。


    咯咯……


    手骨似被扭斷,痛得我不能喘息。


    那雙修長的手將我的手湊近鼻息,輕輕嗅了一下。


    輕輕的一聲,那也算是歎息……


    我驚唿一聲,就見那一雙冰涼的大手托在頸下,將我臉頰抬起。


    四目相對,我看到他墨色的眸子中有雲霧升起。


    他手下移動,箍緊我的頭,竟是越來越用力。


    “我隻要漸漸用力,你驚世絕豔的頭顱將會怎樣?”耳畔那熟悉而陌生的聲音說道:“可是,即使我把它敲碎,又何曾將那個人從你的頭顱中抹淨!”


    “夙燁,你這個亙古未見的瘋子!”我心中膽顫,卻終是不肯示弱。


    不知為何,在家破人亡之際,我可以忍受屈辱,並設計逃脫,而對於夙燁,卻根本不想順從。


    “你放心吧,我是決不會救葉煜城的!”他的聲音平靜,不起一點波瀾,而深邃的眸子裏寒意料峭。


    我狠狠甩開夙燁的手,跌得撞撞地奔了出去,卻感覺到背後那雙鳳目的孤獨與落寞。


    迴身,與他對視,不肯有絲毫的示弱。


    他微微一笑,朝我走了過來,我心驚,卻不願逃避。


    在經過我身邊時,他腳步有微微的減緩,卻並不曾留步。


    “咣當”一聲門響,夾得我的心好痛!


    我從未被人如此鄙棄過,唯有抱了被褥在獨自在暗影裏靜默。


    沒有淚,思想卻在飛速運轉。


    也許,我可以去找太子妃葉初晴,她的特殊身份,使得她對於太子和葉煜城的行為最有知情權。


    而證明了葉煜城的清白,對於太子大約多加許多罪責,因為畢竟,皇上最寵愛的是貴妃,而太子就是貴妃和皇上唯一的兒子。


    葉煜城是葉初晴的親哥哥,她斷不會如此絕情,要眼睜睜看著哥哥墮入深淵。


    循著往日的足跡,我來至葉初晴經常休憩遊覽的花園。


    由於昨日的一場秋雨,百花凋零,唯有紫竹隨風婆娑,如劍般的葉脈勃勃朝向天際。


    可,那斑斑的竹竿上的,可滴滴都是離人的淚?


    在禦花園的一角,我終於看到了多日未見的葉初晴。


    她容顏憔悴,發髻散亂,衣衫似多日未換洗。


    我的到來,似將她從夢中驚起。


    “晴兒,求求你,救救你的哥哥吧!”


    我的話語驚起了兩隻倦飛的小鳥,“唿啦啦”衝上了天,這聲音又驚得葉初晴渾身顫栗。


    如果有一天阿嫵不見了,我會怎樣?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因為我一直覺得我會陪著阿嫵到最後。


    直到那一天,安翎家出事,阿嫵也去了,晴天霹靂,是怎樣的痛啊,就像硬生生掰斷一根肋骨,剜去一塊心頭肉。


    阿嫵,我一定會為你討迴公道,即使要用我的鮮血和生命,即使要違背自己的初衷對太子阿諛逢迎


    是不是因為太想你,我居然在慕錦宸身上看到你的影子,甚至覺得她就是你,多希望她就是你,可是真的可能麽?


    情不自禁地對宸好,即使或許隻是把她當影子。因為,對你好,是我這輩子的心願。可是,我好像給你帶來麻煩,所以,我說如果我的愛帶給你傷害,我願意離開


    太子的事最終還是敗露,我知道我麵臨的將是什麽,但是我不悔,真的。劍刺進我胸膛的一刹那,我真的覺得,我麵前的,不是慕錦宸,而是阿嫵你。阿嫵,你是來接我的麽?上窮碧落下黃泉,隻要與你一起,我無悔無憾!


    意外的是我居然醒了,是為了讓我為你複仇麽?阿嫵,我會的,等我


    在葉初晴迴首的那一刹那,我發現曾經明媚如春花的她完全變了模樣。


    嘴唇幹裂,目光呆滯,看似一個神誌不清的病人。


    “晴兒,求求你救救你哥哥吧!”


    曾經和葉初晴情同姐妹,無話不談,今日,我哀求的聲音顯得分外陌生。


    “我?”葉初晴低低的聲音模糊而不可聞:“我沒有權勢,如何救他?”


    “你是太子妃,隻要能證明太子是主謀,你哥哥與此毫不相幹……”


    “哥哥受苦,做妹妹的怎能不心疼?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葉初晴麵露難色:“我若聽從了你的建議,豈不要連累太子夫君和腹中的孩子一起走向毀滅?唉,哥哥怎麽能這麽不當心!”


    我心中猶帶有一絲期翼,道:“可是,太子畢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即使犯了彌天大罪,也罪不至死――先朝就有過這種案例。而葉煜城則不同!況且,你哥哥本來就不知情,都是被冤枉的啊!”


    葉初晴神情有點不自在,對我道:“對不起,我還有事,這事稍後再議!”


    “稍後?”我叫道:“此案已經報知皇上,也許皇上的聖旨這幾日就會下達!待聖旨下達,一切都已經悔之晚矣!”


    葉初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說的是,我這就去跟太子商議。”


    說罷,匆匆迴身離去。


    找太子?


    那個窮奢極欲、冷漠無情的太子會答應?


    恐怕是夢一場!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有如水的月光爬上肩頭,我仰頭望天。


    寂靜的夜裏,我突然聽到了一聲怪異的笑。


    淒厲,令人毛骨悚然。


    而我終於明白了――那就是我的笑聲。


    雨,細密的雨絲涼涼打在身上,一顆心都被津透的冰涼。


    我不顧,獨自在雨中躑躅。


    走到紫竹林的時候,我全身都已經被浸得通透,眼前陣陣眩暈,頭重腳輕,差點跌倒。


    恍惚間,空中的雨絲突然不見了,我以為是天已放晴,但緩緩抬眸,卻發現頭頂覆著一把朱砂油紙傘。


    夙燁正站在我麵前。


    他俊美的麵容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局促不安,微微笑道:“下雨了,左右找不見你,就獨自尋來……”


    我黑著臉推開他的傘,跌跌撞撞逃離這片雨中情天,但卻被他一把扯住了衣角。


    優雅的好聞的氣息縷縷而來,沁入鼻息,我忽然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你不要難過,其實我早就預料到了葉初晴會拒絕……”他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


    他怎麽會知道我去找葉初晴?難道說他竟然一直在秘密跟蹤自己!


    “我們快走吧,你的衣裳都濕透了,小心著涼!”夙燁說著,將自己的外衣脫下。


    我狠狠甩開他,卻冷不防腳下一軟……


    他不失時機擁住了我的身子,兩個人一同跌倒在了泥濘裏。


    我恨他,一直想擺脫他,可卻終於沒有掙脫他的束縛,跌在了他的胸前。


    可是,我不服輸,即使失掉了一切,我也要做最後的努力!


    次日,不等天亮,我就早早早起床梳妝,用的是我早就暗暗銘記在心的那日晚宴上的裝束。


    當最後那支南海珠釵插在光可鑒人的發髻上,我從鏡中看到了自己美豔的模樣。


    恍惚間耳畔傳來那低沉的男子聲音:“看到你,朕仿佛又迴到了十九年前。那時,朕還是亓國楚南王,受旨出使西陵國,無意中撞見公主在禦花園中翩翩起舞――跳的就是這支《月上霓裳舞》。那時,阿雪穿了一件白衣,其上綴有幾顆瑩瑩的南海之珠,明眸皓齒,雪衣飛揚,恰似那九天飛舞的仙女,朕的一顆心在那一刻就全都被她帶走了……”


    來吧,我就去會你!


    本來你就是我入宮的目的,今日,倒正好趁著這個難得的大好時機,去拜會你。


    曆經了亡國、滅族、失親之痛的我,對這個人世再也無所畏懼!我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對誰產生深厚的感情了――除了母妃!


    我的一生就是為報仇而活的。


    我冷漠無情、縱情聲色、玩世不恭,可自從遇見了阿嫵,我的心似千年寒冰被漸漸融化。夜晚,閉目休息時,總會有你的身影,你的任何動作,言語,都深深地刻在我心裏。


    也許,這隻是第一次遇見和我性格相像的女孩,從而產生的莫名的情感,隻是好奇,並不是愛。


    隨著和你相處的日日夜夜,我發現真的――我愛上你了!愛得無法自拔!


    你利用我所做的陰謀,我又豈能不知?而我就這麽裝作糊塗,一直被你“隱瞞下去”。


    你用美人計,想救你的葉煜城,我真的想就這樣被你騙下去,也無怨無悔,可這一次――我做不到!


    你為了他,真的要犧牲自己嗎?如果是的話,我寧願做他!


    他被你如此珍愛著,即使受牢獄之苦又怎樣!


    你若也為我這樣,我死也不足惜!


    可我比天還高的滿腔抱負呢?難道就因你而全部被打亂?不救葉煜城你一定會恨我。


    可我,決定即使被你恨著,也絕不做顛覆國家法紀的傻事!


    我說過,比愛更珍貴的是――大義!


    阿嫵,你恨我吧!


    我這個人,也許生來就是百年孤獨。


    上天對我為什麽那麽殘忍!我什麽都可以讓阿嫵,就是不能讓這一點,這也是我唯一的願望了比阿嫵早一點離開世間!


    也許我真的很自私,我不能忍痛去眼睜睜地看著阿嫵離開,離開我的身邊。那種痛,鑽心刻骨,比無數把刀刺入心中還難以忍受。所以我就隻想,能先離開阿嫵,那也是一種幸福。可斯人已逝,我必須要麵對現實。


    剛聽到阿嫵全家滅門的消息,我不相信這個事實!


    我發瘋地找,可是……她真的永遠也再也迴不來了……


    在萬象宮,我見到了宮女慕錦宸,她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像極了你!


    阿嫵,慕錦宸就是第二世要與我執手的你嗎?


    不……你永遠就永遠住在我心裏――根深蒂固,沒有人能代替!


    我在心裏無數次地告訴自己:阿嫵沒有離開,她還在我身邊。可即使我自己也明白――這是我在逃避現實的做法,我逼迫自己要清醒,去――為她複仇!


    而和太子勾結謀反,一切都為了阿嫵你。


    阿嫵,如今我已深陷牢錮,已經離遙遠的天國不遠了嗎?


    阿嫵,睡夢中我已經看到了你桃花般的笑靨。


    真的,很美。


    滿門抄斬!我的身世?背後的鳶尾花?


    從此我真的要走上複仇之路嗎?


    一條浴火重生之路,讓我變成慕錦宸,去麵對宮中的爾虞我詐――表哥慕錦添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我要選擇的終身之路嗎?


    在宮中,我還是看見了他---自小就青梅竹馬的小葉子。


    為了我,如今的小葉子已經憔悴得有些陌生了,每日都在行屍走肉生活。為了肩負的責任和……真正地為他好,我隻能深深埋下自己滿腹的心事和情感。每每看著你,我總是那麽心痛,多想你去追求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葉哥哥,忘了阿嫵,重新開始吧!阿嫵不值得你這樣做!


    可你,卻為了我終於拋棄了一切,先是到浣花池自盡,而後……竟然跟一向鄙視仇恨的太子串通成一夥!


    看著你血流不止,在牢獄裏受盡折磨,我心如刀割!


    小葉子,你聽到了嗎?阿嫵在唿喚你……


    凝視鏡中美輪美奐的自己,我靜默無語。


    已經天已將午,皇帝夙寰怕是已經到了禦花園月華池畔,若是再不行動,就遲了!


    阿嫵,你還在等待什麽?


    你又……還在等誰?


    鼻中陣陣泛酸,眼中有雲霧升起。


    就在這時,寂靜的大殿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我平靜的內心刹時蕩起層層漣漪。


    是你,你終於來了!


    我竟然是在等你嗎――一個數次傷害我,不值得記掛的人!


    “殿下,今日早朝迴來的還早,奴婢為您捶捶背吧。”是紫玉一向恭謹溫和的聲音。


    “錦宸……今日怎樣?”夙燁遲疑的聲音輕輕撩撥我的心弦。


    “殿下,錦宸今日別出心裁在屋裏梳妝打扮呢,看來病情好多了。殿下就不必惦記著她了。”紫玉怯怯道。


    夙燁笑了:“慕錦宸長的不好看,性子又執拗,本王這乾元殿裏美人如雲,個個都柔情似水,本王才不會喜歡她呢。”


    成性、自高自大的家夥!誰要你喜歡


    阿嫵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心裏想著,手下不禁用力。


    隻聽咣當……嘩啦啦……案上夙燁送我的大花瓶跌在地上。


    飛花碎玉,一片狼藉,就像我此時的心情,凋零了一地,再也無法撿起。


    紫玉驚叫道:“剛才那聲巨響是什麽聲音?殿下,待奴婢前去看看。”


    “大約是狂風將花瓶吹翻落地,不要管它,有人會收拾的。”夙燁清朗的笑聲響起:“現在時辰還早,來幫本王捶捶背按摩按摩吧。”


    我躡手躡腳,來至門前。


    殿門半開半畢,從我這個屋裏可以正好可以看到夙燁和紫玉的一舉一動。


    夙燁隻穿了一件玉白的裏衣,半臥在椅上。


    紫玉正一下一下在他肩上小心揉捏,麵色微紅,似染上了滿天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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