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開門,孟晴便看見林管家尷尬地站在門口。順著目光朝裏探去,隻見一道纖細身影蜷縮在牆角邊上,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他手裏攥著一小片玻璃,顫抖地舉起在身前,他抓得很緊,手心甚至都溢出了少許的血珠,掌間淨是暗紅色的紋路。


    他的眼神中全是戒備和兇惡,裏麵的神色甚至讓孟晴都一時間慌了神。


    一個少年,要經曆什麽樣的事情,才有那樣的眼神?


    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則端著碗,不敢靠近卻又不得不站在他的麵前哄他。


    “這位病人,快吃藥好不好?叔叔不是壞人,你看叔叔,叔叔是醫生。”


    ...越說越像壞人。


    少年的眼底滑過警惕與厭惡,他沒說話,隻是愈發後退了一下。


    林管家不動聲色地湊近了開門的孟晴:


    “小姐,這孩子不肯喝藥,剛在床上醒來就打碎了一旁的玻璃杯,然後就是這副模樣。”


    孟晴想起剛才看到的帖子,沉思片刻,對林管家說:


    “林叔,麻煩你給樓下那位說一聲,我現在有點事情,明天會迴去取剩下的行李。有什麽想說的,到時候再說吧。”


    林叔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一臉平靜的孟晴,點了點頭。剛要走,卻又聽孟晴道:


    “哦,對了。讓醫生也出去吧,藥給我。”


    林管家有些猶豫,畢竟那孩子現在的樣子,很可能隨時會傷到孟晴,可孟晴卻給了他個堅定的眼神。


    於是片刻過後,整間屋子裏隻剩下端著藥碗的孟晴,還有一個躲在牆角渾身帶刺的小乞丐。


    他還穿著那身破衣裳,大大小小的破洞和著泥點都仿佛與這間幹淨整潔的屋子不符。他看著孟晴,眼神還是如此的警備,仿佛孟晴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一樣。


    孟晴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心中有些抑鬱——好歹也是我撿你迴來的,這幅像是要把我剝皮抽筋的樣子算怎麽迴事?


    心中鬱悶,孟晴的語氣就有些差。


    【原則性問題,該兇的時候還是得兇。】


    “喂,小弟弟,這藥你喝不喝?”


    某人無動於衷,仍然警惕地望著她。孟晴拉過一旁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沒關係,我雖然把你撿了迴來,但你要是自己不想要這條命,我也無所謂。”


    少年的眼神變成了疑惑,他還是蜷縮在那裏,卻用餘光上下打量著孟晴。孟晴任他打量,隻不過一雙明亮的美瞳依舊緊緊地盯著他看。


    他有些動搖了,隨著窗外突然的一聲驚雷,他嚇了一跳,驟然扔掉了手裏的玻璃碴子,又好像又想起了什麽,看著孟晴的目光迅速變軟了下來。


    小刺蝟就這樣蛻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貓咪,孟晴有些不忍,於是半蹲下身,放軟了語氣,把藥遞了過去。


    “好了,姐姐剛才語氣有些不好,對不起。你發燒了,這是藥,你喝了才能好,明白嗎?”


    少年軟綿綿地點了頭,後終於挪了步子走了過來,接過孟晴手裏的藥,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孟晴總算覺得開心了一點,就像是剛撿迴來的小野貓終於收起了爪子,開始喝奶了一樣。


    她笑眯了眼,忍不住伸出手,衝著少年腦袋上的頭發揉了揉。


    少年的身子頓時僵住了,不過在適應了一陣後,他還是繼續默不作聲地喝著自己的藥。


    藥喝的一滴都不剩,他把空碗遞過去,怯懦地抬眼看著孟晴。孟晴現在隻覺得高興,她的臉上洋溢著單純的笑容,說道:


    “你真乖,我要是真有你這麽個弟弟也不錯。桌上有我的舊衣服,你換上後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要是燒退了,我就送你迴家。”


    孟晴沉浸在自己幫了一個可愛的小孩的認知裏,絲毫沒有看到少年陰鬱異常卻又充滿思量的眼神。


    看著孟晴關上門,他走到床邊,望著那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


    剛才那個仙女姐姐說,這個衣服是她的。


    他拿起衣服,猶豫片刻後,舉在了自己的鼻息間,聞了聞。上麵傳來的淡淡清香,和在她懷裏聞到的一樣。


    他撇過頭看向窗外,


    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都以為自己活不成了。


    那種混合著濃重背叛感的深刻的絕望,讓他曾經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流逝過後,被雨水衝刷的一幹二淨。


    他忽然變得平靜,任由雨滴落在他的身上。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踏著雨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或許是臨死前的幻想,他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於是拽住她的衣袖,希望她帶自己走。


    令他沒想到的是,仙女竟然微笑著,真的朝他伸出了手,要帶他走。


    他不禁失了神,迴過來後便又把目光堆積在了那香噴噴的衣服上。


    ——她是誰?


    她說要送他迴家,可他根本不想迴家。


    那裏隻是囚禁了他十幾年的地獄,不過幾個小時,他在她身邊感受到的溫暖已經遠遠超過了之前所有的年華。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從未品嚐過的溫柔讓他覺得彌足珍貴,


    心裏的感覺有些說不明白,


    所以接下來,他該怎麽辦?


    ...


    孟晴心情大好,下樓的時候還不忘了在林管家麵前炫耀了一番。


    “林叔你知道嗎,我一進去,他就乖乖地喝了藥呢。”


    林管家一臉寵溺地望著孟晴,順便在她麵前放了一碗粥。


    “好好我的小姐,你最厲害。”


    孟晴喝了一口粥,順手指了指樓上:


    “麻煩林叔,給這個孩子送到樓上去可以麽。”


    “沒問題,不過小姐你不跟他一起吃嗎?”


    孟晴搖搖頭。


    “不了,我等會兒還想看會兒書。”


    林管家知道這孩子的脾性,遇事堅持不懈,很有韌勁,也極其自律。他點點頭,端了碗粥便上了樓,不過一會兒卻又端著完完整整的粥下了迴來。


    “那個小朋友睡著了。”


    “那就算了,真是辛苦林叔了。”


    林管家目光裏帶著些讚許,道:


    “小姐你真的很棒,現在不光能照顧好自己,也能很好地再照顧別人了呢。”


    你的母親知道了,也一定會為你高興的吧。


    孟晴好像沒聽到似的,依舊自顧自地喝著粥。可林管家看著眼前的少女,卻恍然花了眼,好像見到了十年後的孟晴。


    那時的她已經出落地亭亭玉立,也如同現在一樣的堅強。她帶著一身的桀驁與自信,站在了他的麵前。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不由得感歎:


    時光啊,真是讓人恐懼的祝福呢。


    ...


    第二天,孟晴睡到自然醒,才悠哉悠哉地起身。


    她先去少年睡的屋子看了一圈,發現人還沒醒後,便悄悄退出來掩上門,洗漱完畢後吃上了早飯。


    早飯結束,她便由林管家驅車,迴到了孟家老宅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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