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城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聽過夏平安不好的風評,但終究沒有見過。衛無音、南宮玉對他的評價極高,天資超絕和智深似海。


    今日他不請而來,夏平安在酒宴上的表現讓刮目相看,先是借詩詞勸解駱紅英,顯得極為有技巧和委婉,既沒有得罪駱紅英又幫南宮玉試探了駱紅英的心思。再後來是勸解他姐姐呂錦的小曲,一首曲子兩個典故,用的都是武將,不論怎麽看,都有故意的嫌疑,更何況在他的判斷裏,夏平安這個人有點偏才,但是他修行受限之後,攀交權貴入朝為官的心思太重,尤其是和夏侯卿、南宮玉、衛無音的結交。


    所以,呂城相信,這樣的一個人,不請自來地赴宴,還做了那樣一首小曲,就是故意給他聽的,經過他一番懇求,自然會答應的。


    夏平安真的答應了。


    夏平安歪著頭,道:“做這件事,恐怕有些難登大雅之堂。”


    呂城道:“先說一說。”


    夏平安笑道:“很簡單啊,抹黑吳夔。”


    呂城道:“如何抹黑,吳夔在京城的行為很謹慎,沒有半點紕漏。”


    夏平安笑道:“我在邊城待過,邊城的軍事我比你熟悉。京城沒有,可以在邊城找,比如貪墨軍費,比如濫殺貧民充軍功,比如虐待軍卒,比如強搶民物,這些事情多少都有一點的。”


    呂城道:“這樣就可以嗎?”


    夏平安道:“隻有你傳得夠真,在這些事情查清楚之前,你父親是不敢輕易將你姐許配給一個有可能身陷囹圄的將軍的。”


    呂城道:“這解決不了問題。”


    夏平安歎了一口氣,道:“援兵之計,一來能緩衝你姐姐結婚的時間,二來給你說服你父親留一點時間。”


    呂城道:“我父親是不可能被說服的。”


    夏平安笑道:“哪有那麽難,隻是方法不對而已。”


    呂城躬身道:“公子教我。”


    夏平安笑道:“已經教給你了。”


    呂城愣了愣,夏平安卻已走遠。


    “教給我了?”


    呂城沉思了片刻,笑了起來。


    事情大都是這樣的,遇到困難的時候,想要找的人很多卻想不起來,隻有見了麵才會想起這個人,然後覺得這個人或許可以,如果碰巧這個人真的有辦法,心裏就會有一種這就是天意的感覺。


    呂誠現在就是這樣的心理。


    但是夏平安卻不這樣想。


    這件事原本是他想做的,一旦暴『露』會有很大的風險,更何況他惹的事情太多了,再招惹,姬皇淵會不會容忍他都很難說,所以,這件事的起頭需要一個人。


    在他所有的思量中,呂城是最合適的人,可是他們沒有交集,又不了解,那麽呂誠很難會相信他,所以他需要創造一個見麵的機會,順便展現一下自己的實力就夠了。


    夏平安迴去,被罰酒三杯,夏平安自然應下。


    呂城這次心裏有了底,迴去心情很好,飲酒也痛快了許多。


    一凡吵鬧後,各自休息。


    夏平安等人暫宿呂家莊園。


    夏平安迴到客院,布小英正站在寒夜裏,望著星空。


    夏平安過去,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披了上去。


    “夜寒,你大病初愈,小心著涼。”


    布小英低聲道:“無妨的。”


    呂錦這時候走過來。


    夏平安無奈道:“我都不知如何與你寒暄,恭喜的話我說不出口。”


    呂錦低聲道:“阿城告訴我了,你的辦法能行?”


    夏平安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魚有死的掙紮,才能有破網逃出的一線機會。不過,有時候,你的給你父親一個台階。”


    呂錦躬身走遠,迴頭看著院中的兩個人,心中莫名的難過。


    布小英這樣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都能找到夏平安這樣一位長相出眾,溫文爾雅又有文采的人,他一個尚書之女,為何要嫁給一個不懂風情的大老粗。


    如此想著,心裏想著一定要讓父親退婚。


    第二日,各自散去。


    夏平安和布小英迴山,刀疤繼續留下觀察京師的動靜。


    …….


    第一日很平靜,第二日的時候,京城中就有消息傳出來,吳夔殺貧民冒充軍功升遷,貪墨糧草等等。


    刀疤滿臉興奮地告訴夏平安的時候,夏平安一臉的平靜。


    “你做的?”


    夏平安搖頭。


    “肯定與你有關。”


    夏平安道:“呂城的效率蠻高的。”


    刀疤看著夏平安道:“你說服呂城了?”


    夏平安放下書道:“錯了,不是我說服他,是他求的我。”


    刀疤稍微錯愕,爾後撫掌大笑。


    “還是你有辦法,為何你會知道呂府下人送的帖子不是喜帖而是呂城的邀請函呢?”


    夏平安道:“如果真的是邀請函,收帖子的人應該是衛無音的父親,而不是衛無音,所以這應該是呂城個人的邀請,目的嗎,大概是寬慰一下他憂愁不想嫁的姐姐。”


    刀疤笑道:“難怪你死皮爛臉地去衛府。”


    夏平安道:“去晚了,我怕連門都進不去啊。”


    刀疤道:“有把握嗎?”


    夏平安道:“這就要看呂城學到幾分了。”


    “你教了呂城什麽?”


    夏平安笑而不語。


    …….


    冬日的午後是一天最暖也最容易讓人犯困的時候,呂盛琰迴來的時候,難得看見他的兒子待在書房看書而不是去外麵鬼混。


    “多看書,不要老想著喝酒逗樂。”


    呂城恭恭敬敬道:“知道了父親。”


    呂盛琰心裏有疑『惑』,怕看什麽不該看的書,沉聲道:“何書?”


    呂城道:“北玄史。”


    呂盛琰道:“難得你有這辛苦。”


    呂城道:“前日酒宴,有人做了一首小令,感慨頗多。”


    呂盛琰來了興趣,能讓呂城產生興趣的小令,真是稀奇。


    “背來聽聽。”


    “世事那如人願,富貴過眼雲煙,雕梁畫棟轉眼成了瓦片,興亡莫歎;明珠常與塵伴,居功要挾老枕邊,謹慎清廉卻遭了劫難,誰人能辯!”


    呂盛琰輕笑道:“水平一般。”


    呂城道:“衛聾子說其中用了兩個典故,一個是王頤將軍,一個是韓興將軍,我不知道,被好一頓嘲笑,今日特地翻二人的記載來看。”


    呂盛琰道:“知恥而後勇,不錯。”


    呂城道:“孩兒還是不明白,按照您的教導讓我們為人處事小心謹慎。韓將軍一生小心謹慎,為何會被誅殺,王將軍每次作戰,都在外要求封賞,卻能落得善終。”


    呂盛琰興致大好,難得呂城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正了正衣襟道:“你記住了,為官者,想要善終,須察人觀事,太宗皇帝疑心重,那時候王將軍封無可封,又擁兵在外,焉能心安,王將軍看似有恃無恐地要求封賞卻能讓太宗皇帝心安。韓將軍太過清心寡欲,人若無欲,不是聖人,便是所謀甚深,所以才會被太宗皇帝猜忌忌憚,最後死於誣告。”


    呂城笑道:“我還以為隻有做了壞事的人才不敢太囂張,需要掩飾呢。”


    呂盛琰起身笑道:“莫要拿你小孩子的心思『亂』猜。”


    呂城點頭應下,呂盛琰走出書房,到了臥房前,身子猛然怔住。


    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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