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詩詞朗誦者邊背誦著這千古名句,邊拿著酒杯在中間踱步,不時仰頭抬袖,轉身飲酒,屋頂之上,那看不見的深色天空之上,惶惶然若有雷霆之聲,烏壓壓似乎隨時可有閃電破空。


    所有的人都被詩詞的氣魄所驚,這完全不合格式的詩詞好像蘊含著一種驚天的氣勢,一如那“黃河之水天上來”,竟是不知所起,亦不知其所終。


    本是秀才們考試後的歡聚會,因為這一首詩詞,頓時成了一個人的個人表演專場,雖然這個人也很好看,這首詩詞也很不錯,但……


    【明明不是他寫的詩詞,隻能說他照著腦中所有而吟詠了一遍,怎麽會引發天道異象,沒有那樣的一份感情,勉強體悟,勉強吟詠,就能夠擁有那一份成就嗎?隻因為此詩借他之口,首次在此界出現?】


    一身青衣的少年郎跪坐在一旁中後位置上,雙手置於膝上,長袖自然垂落兩邊,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人的時候,他也在看,目光卻像隔著一層什麽,並沒有崇拜又或者癡然的樣子,安靜地看著,看著這一室異象,看著那人好像舞台表演一樣背完了整首詩篇,擲杯腳下,而隨著他的背誦,麵前的桌案上出現了金杯美酒,那種濃鬱的酒香,不喝也醉了。


    【你就把這個當做穿越者的金手指看好了。】王睿並沒有正經解釋什麽,在這些破壞規則的人麵前,發生什麽都不是稀奇的事情。


    少年郎,王平輕輕點頭,這樣麽,那倒真的不必多加追究了。


    不過,不知道同樣的詩詞,他首先寫出來會不會有同樣的效果呢?


    以文入道,這個規則倒是很像修仙界的儒家,他們最常搞的就是這一套了,不過沒有這麽誇張,那些真的能夠給文字賦予力量的也達不到這樣的程度,倒像是幻境成真一般。


    舉杯,淺嚐了一口,真的是好酒。


    “你們聽過那首《將進酒》麽?”


    “怎麽能沒聽過?那樣的詩,氣勢磅礴,大開大合,非是我等所能寫就,果然不愧是案首!”


    “那人,是馮鈞吧,據說是個寒門子。”


    “能有這樣的詩詞,以後必然少不了一番成就!”


    昨日的雷霆幾乎照亮了整個縣城,所形成的異象讓不少人都在嘖嘖,很多讀書人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在這個有著奇異力量的世界,文字所承載的力量是最不可思議的,筆墨點滴,皆可成真。


    所以,即便是交通不方便的古代,這些讀書人依舊可以靠文字的力量日行千裏,明明是通訊不發達的時代,但他們依舊可以依靠文字的力量千裏傳訊,一夜的時間,足夠想要知道的人知道所有。


    這個明明沒有修仙,不講究外功還是內功的世界,讀書,寫出好的詩詞文章,就能夠得到更高的文位,得到更長久的壽命,甚至造成某些經久不衰的奇景,形成這個世界的各種秘地,留下各種傳說家主全文閱讀。


    唯獨一樣,女子不可。


    這一點很奇怪,難道說這個世界崇拜的文曲星其實還會重男輕女不成?


    到底是誰規定的不可呢?是女子的毅力不夠,還是說女子的見識都被束縛,不允許她們接觸更多的知識?達不到那樣的高度?


    但,顯然不是,除了文章,女子在琴棋書畫上下功夫,也是能夠達到一定成就的,隻不過不可能有讀書人那樣大,多半止步於秀才的文位上,如果她們能考的話。


    青衣寬大,王平一路行來,聽到的都是昨日對那名穿越者的議論,實在是在這樣一個小縣城之中,這位馮鈞哪怕一輩子隻有昨日一首詩詞,也是名動天下了。


    而這,顯然不會是他的終點,秀才麽,才是剛剛起步而已。


    但,憑什麽要讓他順風順水呢?


    既然是人才,總要經曆一些挫折才好,相信經曆了繁華世界奇妙經曆的穿越者不會讓她失望。


    忽然又想起了某一世那個跟自己鬥智鬥勇的穿越者,唇邊綻放出一抹清淺的笑容,那還真是很有意思的呐。


    登上路旁等候已久的馬車,端坐車上,執起筆來,墨香悠悠,在白紙上緩緩落下……這世上沒有的詩詞實在太多,少了那些絢爛的詩詞,以文入道,豈不是太輕易?


    “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人生最是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天啊,這位文抄公何許人也,怎能有如此多的佳作而不聞名於世?”


    “莫不是天妒奇才?”


    “這些詩,若是一人之作,此人必是文曲星化身。”


    “真不敢相信,竟是新作麽?”


    一首首詩詞印在紙上,哪怕是手抄本,也讓人觸目驚心,這樣的詩詞,一首都是難得,更不用說此本書上首首如此,根本沒有什麽重樣的,落款還是同一人——“文抄公”。


    偏偏,這些詩詞跨度極大,有的纏綿悱惻,有的豪情壯誌,有的哀怨婉轉,竟不像是一人所寫,但,之前又是聞所未聞。


    “怕是集錄吧,也許是某人抄錄下了別人的詩詞,避諱名姓,這才落款‘文抄’?”


    有人一語道破真相,但,在能夠以詩詞引動天上異象,觸發雷霆的世界,真的會有人做出這等能夠傳世的詩詞而默默無聞嗎?便是有,抄錄之人,集書之人,又是出於何種想法而不留下詩人姓名呢?


    是誰的就是誰的,別人的首作,若有用,他大可以學,也沒必要冒名頂替,無論是異象還是好處,都不是能夠冒名頂替得了的,天道不可欺,抄錄之人是無法得到首書之人能夠得到的好處的,那麽,做這等隱去姓名之事,到底為了什麽?


    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文抄公詩集》讓所有的人手不釋卷,而看完之後,類似的疑問總是會升起,讀書人的好奇心也是很強的,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些詩詞的作者是誰,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文抄公為何出了此書修羅武神全文閱讀。


    而事實的真相是……


    “姑娘,這本書……”


    軟榻之上,披散著長發的女子麵色慘白,靠在軟墊之上,眯著眼,手邊放著一本墨香未去的書,上麵的層層光芒刺目到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一旁的丫鬟,親眼見到這本書怎麽誕生的丫鬟目光驚疑不定地從姑娘身上掃到書上,又從書上掃到姑娘身上,自家姑娘有大才,她早就知道,但,能夠在兩個時辰之中寫出這樣多的詩詞來,也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再想起昨日那轟隆隆幾乎響了一個下午的雷聲,她便又是幾分心驚,那樣連番的雷劈,姑娘……


    “不過是‘文抄’而已。”輕輕一句話有氣無力,不比喘息聲大多少,王平真沒想到所謂穿越者的金手指竟然是不排他的,她竟然也能夠使用,而且這效果,想想被連續雷劈的時間,那種感覺,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好在,還有王睿在。


    【所以,這又是一個沒有難度的任務。】雷劈之後帶來的好處也是巨大的,隻不過她的情況有些不同。因為一時興起,做了衝動冒失的事情,寫下了自己記得的所有著名詩詞,導致的後果不光光是連續雷劈無法馬上複原的身體,還有本應該得到而未曾全部得到的好處。


    感受著羸弱的經脈和體力,王平再一次感慨,若不是有王睿在,她恐怕早就在那樣的雷霆之中喪命。


    以文入道,究其根本,就是用文字勾動天地威能,洗伐自身,借以換得強大的力量,所謂的才起灌頂,也如是。


    而女子之身之所以難入道,恐怕就是因為無法得到足夠的力量洗伐,又或者得到了也承受不住,於是……


    王平這樣想著隨手把詩集塞入了塌底,這上麵的詩如今都在自己名下,一旦寫出便會有首本寶光,讓人一看便知,也是一種防偽冠名權了。所謂的“文抄公”也唯有自己和那個穿越者知道指的是什麽,其他人,不知道會怎樣猜測。


    細想想,也是很好玩兒的一件事。


    【你很討厭穿越者?】王睿突然問。


    【還好吧。】王平擺擺手,讓丫鬟退下,閉目靠在枕上,【我不也是穿越者麽,有什麽可討厭的,不過是想要看看,若是沒有了金手指,穿越者還能做什麽。】然後想想,若是沒有了你,我能夠做什麽。


    以前對未來的設想她早已忘卻,這麽多世,習慣了王睿這根金手指的存在,以後呢?分開後呢?天高地廣,三千世界,從此隻一人,隻要想想,便會覺得有種蒼涼感。


    那個時候,沒有了任務,生存的目標是什麽呢?


    真是好笑,最初的時候是以生存為目標,最後卻要知道為什麽而生存。


    【破壞規則,遵守規則,這樣一個過程,是我不斷重複的,那他們呢?那些人,那些穿越者,他們在遵循什麽樣的規則呢?】


    【……】


    王睿沒有迴答,他能夠看到的視角是上帝視角,仿佛從高空俯瞰,他“看”到那女子虛弱地躺在那裏,長長的黑發大半披落在身上,遮擋了她的容顏,眉目之間很平靜,卻又似疲憊非常,她在想什麽呢?


    那或許是一個他永遠無法懂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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