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平看重的青年叫做郭全,是牟陽城附近村子的人,算是富農出身,識得一些字,但到底不曾囫圇念過一本書,更不敢想去書院求學。


    十年前牟陽淪陷,他的父母都被亂兵所殺,他有些武勇,又有一個賊膽大的弟弟,兩人合力躲入山中,竟是借著熟悉地形的優勢逃了過去。


    後來局勢穩定,兄弟兩個也不敢輕易下山,直接就在山裏搭了個茅草屋住下了,日常以打獵為生,見得城門口有平民進出了,這才敢拿著一些皮子肉食來賣,換取米糧等物,漸漸地也算是在山中安定下來了。


    王平能夠認識郭全,還是上次采摘草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毒蛇——他當然知道如何應對,但比他反應更快的則是運動神經發達的郭全,他剛好也在附近——一支小箭直入毒蛇七寸,那不過兩指寬的毒蛇竟是被牢牢地釘在了地上,這般眼力和手的配合功底,讓王平注意到了這個青年。


    之後交談了幾句,發現對方也並非不學無術的那種,隻可惜之前家中不充裕,字是認識一些,卻沒好好學過。


    見得對方還有向學之心,王平便教了他認字,然後就是拿書中的一些道理教他,漸漸地就發展成把書本借給他。而他學得也快,態度又積極,不知不覺就過了三月有餘,雖無師徒名分,但郭全待他卻多了一份敬重。


    王平的步子不快,郭全跟在他身邊,便也放慢了腳步——這實在是難為人,以至於送王平到家之後,郭全告辭的時候大步流星,竟是要跑起來一樣,可見是憋壞了。


    “你這個死孩子,給我下來,給我下來!”


    還沒進門,就聽得一門之隔的內裏,秋爽那清清脆脆的嗓音高聲喊著,盡管她音色不錯,但這般高喊配著這樣的內容,還是如同潑婦一樣,讓人側目。


    王平不知道原先在公主府之中的秋爽是什麽脾性,但,肯定不會是這般模樣,這十年的平民生活生生將一個可能溫柔嫻淑的女子磨成這樣,也實在是“催人老”了。


    推開木門,就看到灰布巾包了頭的秋爽一手倒拿掃帚,一手叉腰地仰頭看著隔壁牆頭,牆頭上,一個七八歲的小子花貓一樣花著臉騎在上頭,見到秋爽氣急敗壞的模樣,還不肯服軟地嚷嚷:“就不下去就不下去,我下去了你就會打我了!”


    他位置高,視線好,一眼看到進門的王平,歡唿一聲:“大哥迴來了,大哥迴來了!”


    或許因為這位原該是自己的小主子,秋爽在王平在的時候從來都是比較溫婉的,見到王平迴來,馬上放下了叉腰的手,不自覺就有些斯文起來,沒工夫理會還在牆頭上的臭小子,忙笑著迎過來:“迴來了,餓不餓,飯都做好了,就等著你了!”


    牆頭上的臭小子是李直和秋爽的兒子李茂,原應是長子的他因為王平的存在就成了不受寵的次子。李直和秋爽其實也疼他,但是打罵起來從不手軟,不像對著王平,因為心底裏知道對方身份尊貴,各方麵都是順著來,幾乎是毫無原則的寵溺。這也就是王平這等人了,若是真換了個不知道實情的,見到這般必要蹬鼻子上臉了不可。


    “還好。”王平一邊說著一邊跟著秋爽走,他的臉上露出些微笑意來,柔和了清冷氣質,卻仍然像是與人隔著一層什麽,讓秋爽不敢親近。


    對此,秋爽早就與李直這樣說過:“真真是天生的貴人。明明是這樣的環境,見了他,便怎樣也放縱不起來,仍如府裏一樣。”


    “二弟也下來洗手吃飯吧。”進屋的時候,王平招唿了一句,李茂高聲應著,哧溜一聲就竄了下來,跑到水缸那裏舀了水洗臉洗手,乖巧得很。


    不大工夫,就見到一個眉目精神端坐在桌旁的小子了,李直見狀笑罵了一句:“混賬玩意兒,就你哥管得住你!”


    十年間,秋爽和李直共有二子一女,年齡大的李茂如今八歲,正是狗憎貓嫌的年紀,成日裏惹得秋爽生氣的就是他,在他之下是個小名丫丫的女孩兒,如今五歲,已經會幫著秋爽端盤子端碗,燒柴火看孩子了。


    最小的那個兒子才一歲多,離不了人,秋爽若是騰不出手來,便由丫丫帶著,才五歲的女孩兒已經能夠抱起弟弟跑來跑去,也是能幹。


    此刻,丫丫抱著弟弟在一邊兒,時不時拿著勺子舀起一勺糊狀物喂給弟弟吃,她自己吸溜著口水,間或趁著大人不注意也跟著吃上一口,眼睛都跟著眯起來,那感覺就像是吃到了什麽瓊漿玉液。


    王平肯定秋爽看到了這一幕,她卻隻當沒看到丫丫偷吃弟弟的夥食一樣,隻顧著招唿王平多吃些。


    這時候還是分餐製,同樣的飯菜,一個鍋裏頭出來,卻要直接分成若幹份兒,當然,王平那份兒多少是有些不同,比其他人多了一個雞蛋或者一塊兒肉,這可是很難得的。


    即便如此,王平吃的卻是不多,安靜吃了一半飯菜之後,迴答了李直一些關於書院的問題,王平便借口溫習功課迴屋去了。


    當年戰亂逃走的人多,李直便借此擴大了自家的麵積,合並了隔壁的一座空屋,王平便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思索事情的時候方便了許多。


    靠窗的位置有一個書架,上麵零零落落沒放幾本書,卻有一卷紙被紅色絲帶係著單獨占了一格。


    解開絲帶,展開紙張,牟陽城的地圖便展現在眼前,這是王平利用業餘時間親自畫的,雖然未必足夠精確,大體方位上卻是不錯。


    牟陽城是厲棠威的封地,這些年厲棠威東奔西走,征戰不斷,幾乎沒在牟陽城待過,所以他對牟陽城的影響力也不大,除了一些重要地方,比如說軍隊上都是厲棠威的人,牟陽城主管政治的還是黎國的降官。


    寧死不降的那些早在城破那日被殺了,後來啟用的這些都是識時務的,事實也證明,他們的確做得不錯,起碼這十年間牟陽沒出過什麽反叛的亂子,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當年厲棠威殺人殺得太多的關係,凡是有點兒骨氣的都被殺了,剩下的這些,自然懂得縮起脖子做人。


    所以,這十年,黎國,黎郡表麵上是周的領地,但是因為屬官不從周出,周又把它賜給了厲棠威的關係,竟是沒什麽人插手黎郡事務,所以黎郡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完整的,但時間長了就說不定了……


    十年時間,足夠厲棠威那樣的常勝將軍立下功高蓋主的功勞,而隻要是有些帝王之心,都不會允許這樣的臣子存在,一旦產生□□,會發生什麽,還真是不好預料。


    在腦海中推演了幾種可能會出現的情形,再推演自己要如何順勢而為,王平得出的結論還是不能妄動。


    他要做的是由下而上的“反叛”,這種反叛最需要抓住的就是時機,天災人禍,無論是什麽,隻要抓住一點,煽動百姓跟從,頃刻間便可以拉起幾千幾萬的人馬,但最後這支人馬到底是不是自己掌控就不是紅口白牙的事情了,需要更多的實力以及人才!


    重新卷起了地圖,王平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缺人啊,哪怕他覺得郭全是個將帥之才,但其他的呢?一個武將是撐不起一個國的。


    這些都需要時間,而王平最等不及的也是時間。十年,曾經的黎國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若是時間再久,到時候立起來的國家,還會是黎國嗎?若不是,何來“複國”?


    就在王平等待轉機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先登上門來,開口就要收李茂為徒,李直竟然不是將其趕出去,而是激動萬分地讓兒子當下拜師。


    正巧旁觀了這一幕的王平瞬間就有些不好了,這是個什麽節奏?


    那位自稱某門的人喝了拜師茶之後就告辭離開,說給他們兩天的時間話別,兩天後他再來帶李茂迴到門中雲雲。


    “這個荊楚門是怎麽迴事?”荊楚是個地名,而荊楚門,王平表示從未聽說過。


    李直一臉的激動,“荊楚門的都是高人,當年我就是因緣際會碰到了荊楚門的人,幫襯了一下,那人便教了我兩招,這兩招可都是救命的招式……”不善言辭的李直說起荊楚門來滔滔不絕,而他的話則為王平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所以說,這是武俠風?】完全沒想到係統會這樣走的王平表示為什麽不早說!早說……好吧,早說他也不能做什麽,武功這方麵,因為筋脈閉塞的問題,他根本不能嚐試修仙,就更不用說修煉那不比靈力現實多少的內力了。


    【按照你的理解,可以這麽認為。】王睿對世界的劃分跟王平的標準是不一樣的,所以他不覺得這有什麽需要大驚小怪的地方,王平誇張的反應讓他有些奇怪,便問了。


    【當然很重要!武俠世界最不科學的莫過於內力的存在,因為有了內力,所以可以一蹦幾層樓那麽高,可以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可以夜探敵營甚至下點兒大範圍殺傷性□□並迷藥一次性滅掉全軍……考慮到這一點,計劃便需要重新做,甚至不能夠落實於筆端,因為你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妙手空空就能夠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你的計劃偷走,然後將計就計……】


    王平忍不住吐槽了起來,他一直以為這是一個走正劇的古代,結果竟然是武俠風嗎?那……很多不合邏輯不科學的事情就都要考慮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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