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沉吟著還沒說什麽,那頭就傳來了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消息,聽到大丫鬟傳來的話,哪怕老太君也堪稱是曆經風雨了,卻還是控製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是真的沒想過要讓孫女進宮的。


    “我家十二是個有福氣的,我可舍不得她,且再留著看看,婚姻大事,不能操之過急。”老太君摸著玉如意,笑得慈眉善目。


    錦鄉侯夫人微微皺眉,知道這是婉轉拒絕的意思,當下有些不明白,還想要再問,但看到老太君打了個哈欠,麵上明顯有了倦色,遲疑了一下,便沒再問,笑著又說了兩句,便告辭迴家。


    宮裏頭的聖旨下來的那天上午,王平在後園裏見到了越牆而入的金錫年,幾年前那個第一次被錦鄉侯帶出來飲宴的十歲男孩兒,如今已是人高馬大,竟是單手撐著牆就跳了進來,動作嫻熟,表情沉穩。


    相貌堂堂的金錫年站在那裏,古銅色的皮膚好像又曬黑了些,襯著他麵無表情的樣子,顯得有幾分兇。


    萱草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低著頭行了一禮,稍稍站遠了一些,緊盯著過來的路口。


    “昨日母親問了,老太君不同意,為什麽?”金錫年雖然是庶子,但因他姨娘是錦鄉侯夫人帶來的陪嫁丫鬟,便比別人多了幾分體麵,最難得是他年歲小,比起錦鄉侯那兩個嫡出且成人的兒子,作為最小的兒子,他天然就有著某種優勢,不會擋了別人的路。


    再加上錦鄉侯夫人也是個有眼光有手段的,早早就拋了嫉妒之心,從長遠上考量,沒有故意把這個庶子養廢了,反而還多有培養,導致金錫年自小便有那麽幾分驕傲霸道的性子。


    當年來參加老太君晚宴的人很多,帶著孩子來的,尤其是男孩子來的卻沒有多少,王平留意到了三個,找準機會逐一引起對方注意,多少說了兩句話,大致了解了一下對方的性格,這其中,除了金錫年這等有點兒小霸王的,還有一個端方古板點兒的,一個幽默風趣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兩個或多或少都有了變化,也因年齡大了,陸續都成了親,倒是金錫年這個並非最優的選擇,在其後的相見中表現越來越好,成為了必選。


    “昨日?”確實被瞞在鼓裏,卻因係統任務猜到原因的王平故作出驚訝之色來,“怎麽會呢?明明,明明我……”貝齒咬著下唇,下唇愈紅,顯出幾分羞赧嬌豔來。


    見此,金錫年的冷臉緩和了些,隻當是對方曾與老太君表露過意思,下一刻,安慰的話就來了,“婚姻大事,還是要問過父母,等我迴去找父親,讓他問問你父。”


    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麽”,但看美人如斯,必然不會是對方的問題了,那,難道是老太君看自己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錦鄉侯是個三等候,在勳爵遍地走的都城之中實在不算什麽,而金錫年的三位嫡出兄長人品還行,才學卻弱了些,多年蹉跎,除了將來要繼承爵位的那個捐了個閑職成親好看,另兩個那是至今未曾在官場立足,一事無成。


    而到了金錫年這裏,更是個從小不愛讀書的,說是自個兒出息,進了禁衛軍,但其實多半還是靠了相貌和家世,再有那一身小時候打架得來的好體格。他至今都未見過皇帝的麵兒,說什麽皇帝賞識那都是往臉上貼金。


    這樣的人,單從家世又或者相貌上論,是必然比不過兩位嫡出姐姐所嫁的良人,欲從此“逆襲”是不能夠,但王平看重的卻是對方能夠做到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有了這個從小灌輸給對方的想法,日後必能“逆襲”成功。


    但眼下看來,她卻是要換一個角度“逆襲”了,寵冠天下,做成這個支線任務,也就意味著主線任務的完成——若是寵冠天下都不算庶女逆襲成功,那她可真的不知道什麽樣才叫逆襲成功了。


    “嗯。”故作羞澀地輕輕點頭,應了一聲,王平又與金錫年說了兩句話,由他幫著折了一枝花,這才在萱草的無聲催促下急忙迴了。


    不等金錫年迴去催促錦鄉侯親自說親,聖旨就下來了,溢美之詞讚譽過後,給出的位子也是極高,直接封了珍妃。


    董家雖也是有爵人家,但這個爵是祖上戰功得來的,幾次降等襲爵下來,也都跟沒有差不多了,這一代,因為大房老爺是正經的科舉出身,三品大員,董家更是以“簪纓世家”為傲,有意走清流路子,沒想過以女博幸,突然出了這樣的事,一時竟是反應不上來。


    好在老太君經的事兒多,又早有大房透下當今的意思,思量了一晚上,利弊早已想得差不多了,其實也沒什麽太多好考量的,聖旨是不能拒的,這件事也隻能是喜事,無論利弊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且容不得現在遲疑。


    有了這個基調,入宮的事宜準備得很快,又不是皇帝大婚,一個妃子而已,由欽天監擇了一個良辰吉日,便被迎入了宮中。


    入住永樂宮當日,王平便被寵幸,已過中年的皇帝一臉亢奮,足足折騰了半夜,次日的早朝因此被取消了。


    這樣的榮寵,生生刺痛了不少人的眼,不單單是後宮的嬪妃看不順眼,便是朝中的大臣,也為此頗有微詞,而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第一次看著低位嬪妃在自己麵前跪到汗流浹背,麵色蒼白的時候,王平坐在擺放著冰盆的殿中享受著宮人扇來的涼風,安靜地吃著應季的水果。


    後宮之中的規則從來殘酷,不是讓那些良善人存活的地方,善良隻會被當做軟弱,不爭隻會被當做無能,縱然王平能夠用更符合她心意的毒藥去讓這些人吃些苦頭,但,若是不讓她們明白苦頭是誰給的,不知道敬畏,又有什麽用呢?


    【完成任務之前,當不修功德。】哪怕知道功德關乎己身,知道功德必要多做善事,但,於這等小處“善”了,害的就是自己的命,想到之前那塊兒點心,王平暗自輕撫腹部,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之中,卻是容不得那樣的藥物。


    她曾經狠絕地害死了一次自己的骨血,為的是一口氣,而後卻因此墜入心魔,險些失了自己的本性,再一次,卻是不能夠不保了。


    王睿仿佛在歎息,輕輕一聲,卻讓王平緊皺眉頭,無論是哪個世界,皇帝都是隨身自帶真龍之氣,誅邪辟易的。她那些迷惑心神的藥竟是不能用,否則必將承受千百倍的惡果。這個果,她擔不起,便隻能順應時世,去做龍氣庇佑之人。


    唯一慶幸的是,這位帝王之前不見什麽真愛,她也不會成為誰的替身又或者擋箭牌,倒不至於太惡心人。


    入宮一年,便有麒麟兒降生,喜得皇帝竟是忘了之前諸子,不等滿月便給起了名字,還是別有深意的“祚”字,宛若一個深水炸彈,把諸子之母都炸了出來,一個個想著法兒地給後宮增添冤魂。


    不知多少次,王平都在暗自慶幸,慶幸一開始就不好的環境讓她熟識了藥草,不然的話……盡管如此,還是有兩三次險些中招,所謂的絕跡的前朝秘藥什麽的,若不是她潛意識覺得不對,還真的會出事,真不知道那些妃子到底是從哪裏找來那麽多害人的藥。


    不僅是藥,還有美人。


    王平的容顏固然是美的,但再美的人看多了看久了也會膩。皇帝坐擁天下,又哪裏缺幾個美人,為了分寵,各色美人被變著法兒地送到了皇帝的眼中。大魚大肉吃多了,也會換成清粥小菜的皇帝在某次迷上了一個容貌隻有清秀可言,卻格外“溫柔嫻淑”的美人之後,為此甚至頭一次下了王平的麵子,三日未到永樂宮。


    第四日,王平領著五歲的兒子跟著南征歸來的大將軍金錫年鏟除了“昏君”,扶持著兒子登上了皇位,自己則垂簾聽政,董家之勢,一時無二。


    “我可以安排你假死,然後,嫁給我。”一直空著正妻之位的金錫年私下裏這樣說。


    王平沒有覺得感動,隻是輕輕搖頭,在對方不解的神情中隻道:“求不得,便不求。你知道,我最不喜的便是和別的女人爭男人,你我已經不可能了。”


    縱然藏得嚴實,然而又怎麽能夠瞞過她?哪怕隻是個借口,但,這個“養成”的人到底“壞”了,是啊,什麽時候也不能要求男人守身如玉。


    王平很是悵然地輕輕歎了一口氣,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做法,血氣方剛的少年將軍,會有多少人青睞,想也想得到,他又並非鐵石心腸,能夠瞞著,多少還是顧念她的緣故,有這一份顧念就夠了。


    金錫年卻並不這般想,能夠做到這一步,他又豈會後退,近前一步,捉著王平的手腕,直盯著她的雙眸問:“若我為帝呢?”


    當年,皇帝的一道旨意分開了良緣,那是帝王的特權。那,若是他為帝王呢?野心從來都是一步步滋生,隻要一個種子,總會成長成參天大樹。


    王平笑著搖了搖頭,金錫年,還以為他長進了,沒想到……以為握住刀劍便可為帝?或許一時能夠,但,她又為什麽要給他一個“一時”呢?


    太後之尊,當是逆襲盡頭。在支線任務失敗的情況下,她是不容主線任務有失的。


    “大將軍舊疾發作,還不快去請太醫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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