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觀眾,現在是**年*月*日,在我身後的就是名傳千古的無字碑……”畫麵並不十分清晰,天色太晚,雨絲細密,即便周圍有著燈光,但為了不讓強光對即將出土的文物造成損害,是不允許太亮的,這也就造成了附近猶若鬼片現場一樣的昏暗。


    女記者的臉有些過於蒼白,或許是出於興奮,讓她兩靨的緋紅都顯得那麽詭異,她卻全然不覺,對著攝像頭繼續道:“……由於連日的大雨,導致墓穴部分坍塌,現在,專家們正在進行搶救,爭取在更多的文物被淹之前搶救出來……在我身旁的這位就是這次文物救援小組的組長鄭教授。鄭教授,您能給我們簡單說兩句嗎?我們都知道這是乾元朝那位相國大人的墓碑,他……”


    這位相國大人對所有人來說都不陌生,最開始接觸是因為要學到的曆史中必然少不了這麽一個人物,如同最初的皇帝引人注目一樣,這最後一位相國也讓不少人對此揣測良多,尤其是這位相國大人長得實在是太帥。


    有一副至今懸掛在曆經六朝保存完好的皇宮博物館裏的畫像,據說是當時的畫家采用了一種稀有的顏料畫出來的媲美真實攝影效果的真人大小的畫像,那幅畫像中不是某個朝代的皇帝,又或者某個曆史上最著名的妃子,而是這位相國大人。


    畫像中的相國大人大約二十來歲的樣子,十分年輕英俊,一雙眼凝視著畫麵之外,負手而立,一身青衣,俊逸非凡,颯颯秋風吹起他的衣角,背景是一片藍天白雲燕草碧絲,還有遠方那些好像在狩獵的人群,和似乎因為奔馳而模糊不清的駿馬。


    這幅畫的名字叫做《踏青圖》,因為畫得過於逼真,被當時的統治者認為是攝魂之圖,收入禁宮之中列為禁物,層層貯封。也正因此,它躲過了後麵的許多戰火,躲過了時光的侵襲,躲過了末代的強盜,最終在一次偶然中,被員工發現,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與之一同被封禁的其他東西也為曆史提供了更多真實有效的依據,而這幅圖的現世,則讓那位在曆史中褒貶不一的權臣瞬間洗白,隻因為——這真的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專家們又經過不知道多少考古得出一個結論,這位相國大人的功績並不比禍害少。真憑實據的東西一條條列出來,連同時間順序,不少人都知道了這麽一個在曆史中熠熠生輝的人物。有作家因此創作了著名的曆史小說,還被拍成了電視劇,廣為流傳。


    而在關於這位相國大人的曆史中,少不了的則是一個叫做蔡子卜的青年俊傑,他的經曆堪稱傳奇。


    一度成為太師,一度成為囚犯。一度與年輕的太後私通,成為野史豔、聞中必不可少的佞臣,一度流放三千裏,又憑借各種發明東山再起。一度金榜題名,一度又娶了相國的女兒,一度是懷才不遇的稀世大才,一度又成了農民起義運動的精神領袖,甚至還曾稱王,最後卻被朝廷大軍誅殺,與他一同死於此禍者,遍及五州,史略上隻記了個大概,共三十萬人,史稱蔡氏之禍。


    那是近千年曆史中死去人數最多的一次,也正是因為那些人的死去,科技的發展因此退步至少四十年,幾乎又迴到了未曾出現蔡子卜這位發明家之前的狀態,也叫不少人痛惜。


    不僅是今人痛惜,古人更是痛惜。乾元朝之後,不時有人為此題詩作賦,反複論證蔡子卜的功過是非,有稱讚他為國家做出不少貢獻的,也有貶斥他不忠君愛國,最終遺臭萬年的……


    這樣一個人物,卻是相國大人的仇敵,也是相國大人不被承認的女婿,兩個人的關係不可謂不複雜。


    不僅曆史學家執著於解開這其中的真相,不少小說家更樂意在此基礎上想象那種矛盾,試圖通過想象力來描繪那一頁曆史篇章的絢爛,其中最為出名影響最廣的小說把他們兩個描繪成了政見不合的好友,同樣致力於報效國家,但蔡子卜想要的是君主立憲製,而相國大人想要鞏固皇權,最終分道揚鑣。


    因為是好友,所以在對方犯下那等(私通太後)大罪的時候沒有選擇誅殺而是流放;因為是好友,所以在對方搞出各種發明創造,確實利於民生的時候有了一次大赦,讓對方得以再次進入政治中心的所在;因為是好友,所以即便貶斥過科舉製度,卻還是默默地促成了此事,讓對方有了再次攀登官職的階梯;因為是好友,所以在對方跟自己的女兒情投意合之後,狠心斷絕了父女關係……咳咳,等等,最後一條不太對,絕對不是因為嫉妒心太盛所以才斷絕關係什麽的,而是……呃,也許是求而不得?不!這一定不是真相!


    讓所有曆史學家都無法理解的是,在相國大人在位期間,這位蔡子卜即便身處低穀卻總能蹦躂起來,他自身的才華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會成為發明家,但,對政敵不啻於下死手的相國大人為什麽就是不拍死他呢?似乎總是留有餘地的樣子,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想多啊!


    而這位蔡子卜最驚人的就是,每次被“拍”下去之後,他總能從新的角度新的起點蹦起來,如同他的發明一樣,天馬行空,毫無由頭,能在四千多年前就發明火槍的男人,領先他國近乎三千年,實在是讓今人歎為觀止,若是那些技術並不曾因為“蔡氏之禍”而喪失,也許,今天的霸主國就不會是別人,也就不會有末代皇朝的悲哀。


    事實上,即便擁有了這樣的力量,卻還是沒能成功的“蔡氏之禍”也讓不少人頗為遐想,若是那時候成功了,會是怎樣的呢?


    若要說到“蔡氏之禍”,不得不提起的還有相國大人的次子,最後成為他的繼承人的那位林明,這位被現代學生親切稱為“小明”的人可謂是反間計的鼻祖,玩得好一手無間道,生生騙過了那位蔡子卜,攪得蔡氏軍內亂不斷,最終得以生擒首惡。


    或許是天才不得永年,這位林明沒想到蔡氏之禍遺患如此之重,足足三十萬人因此喪命,血染五州,他也因此“鬱鬱而終”。


    “……話題扯遠了,好了,讓我們看看,第一件文物出來了,是什麽呢?來,跟我一起看看。”女記者興奮地轉身——在她的身後,有四個人正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箱子的四個角走出來,細細的雨絲下,那個被藍色雨布遮住的箱子格外神秘。


    攝像頭跟隨著箱子來到了室內,有人揭開藍色雨布,有人拿來各種工具,在開啟箱子之前,對著箱子上的銅鎖,鄭教授還多說了兩句,眼中也露出興奮的神色來。


    等到箱子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麽金銀珠寶,又或者是曆經千年而不朽的瓷器陶罐,而是一封薄薄的信箋,沒有信封,信箋就那麽敞著——因為早就考慮到了可能會有氧化等因素導致書籍紙張變黃發脆,甚至一見人世便煙消雲散,所以此次搶救文物特意拉來了一台設備,足以隔離部分區域內的大部分氧氣,所以,此時的紙張依舊是雪白的顏色,仿佛是新的一樣。


    “後人當知今日事,一如我知後世人。”


    寥寥一語,意思好似很明白,卻又讓人看得很糊塗,攝像機給了個特寫,隔著一層玻璃罩,這一行字若有光反過,讓人於這深夜中有些頭皮發麻。


    “嗬嗬,這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難道相國大人知道有人會挖開他的墓?”女記者笑得有些不自然,這樣的夜晚挖墓什麽的,哪怕是為了保護,也覺得身上涼颼颼的,有種陰風陣陣的感覺。


    鄭教授倒是大膽多了,即便為此停頓了片刻,卻還是用戴著手套的那隻手拿起了那輕飄飄的信箋,迅速地把它放入一旁的儀器中塑封,完全隔絕了氧氣,這才放到一邊兒,開始打開隔層,露出其他的東西。


    下麵那些並沒有什麽珍寶,而是書籍,一箱子的書籍上層還好,下層有一些被水浸濕了,這箱子的木質極好,但曆經四千多年,也還是有些腐朽,於是最底下那一層未能幸免,但上麵的,保存及時,都還完好。


    一箱子書籍,再一箱子書籍,再一箱子書籍,連續幾個箱子都是書籍,就在女記者都提不起興趣看下一個箱子是什麽的時候,終於出現了別的東西,都是些珍品,但與想象中的奇珍異寶,還是相差太遠。


    直到天色發白,這次的搶救文物活動才算告一段落,盯了一夜的女記者早已疲憊得直打瞌睡,對關了攝像機的攝像大哥說道:“真沒想到相國大人這麽清廉的,明明是一品大員,陪葬的東西竟然還沒有五品官多,真是……”


    自從那部有關相國大人的曆史劇熱播之後,就再沒有人直唿林陽這個名字,都開始稱唿他為相國大人,連帶著那位飾演相國大人的男星也多了這麽一個綽號,圈了不少粉絲。


    “能說出‘自吾之後無相國’的人,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多麽關注死後生活。留下的無字碑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炫耀諷刺——隨你們怎麽說,都跟我無關!這種直白的嘲諷,真是把那些在碑上刻字題文,恨不得書寫一生的帝王都給比下去了!”攝像大哥讚不絕口,一聽就知道又是一個腦纏粉。


    “是啊是啊,所以我最崇拜他了,真希望能跟他生在一個時代啊……”


    如同那些腦殘某千古帝王的人從來不介意他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一樣,相國大人和他的兩任妻子的故事也不足以讓喜歡他的女性退卻,我家相國大人愛一個是一個,從來不腳踩兩條船,更沒有三妻四妾,怎麽就要被非議了?人家姐妹兩個愛嫁給一個人,你管得著嗎?


    對女記者的花癡嘴臉,攝像大哥翻了一個白眼,覺得跟這種腦纏粉實在是沒話說。


    對那一頁信箋的解讀很快從那幾箱子書籍中找到了答案,曆史屆掀起了嘩然大波,那些書籍,除了大部分是記錄文經百工的,還有小部分可以算作是相國大人的日記。


    先不說古人有哪個喜歡寫日記的,就說這日記的內容,簡直就可以取名為《圍觀穿越者的日子》,相國大人以理智幽默的口吻講述了從他的角度看到的那個奇怪的人的奇怪行為,而他一次次放縱的結果也很明確了,他想要知道後世有什麽樣的技術,所以才那樣一次次放縱。


    這讓“相國大人與蔡子卜是好基友”的論調不攻自破,但更多人懷疑,這是真的嗎?穿越是真的存在的嗎?那個蔡子卜所在的曆史,那個沒有蔡子卜隻有相國大人的曆史,又是怎樣的呢?


    小說家們靈感紛紛,而諸多曆史學家們則沉浸在“這不科學”的恍惚之中不可自拔。


    “我覺得,這一定是個報複!”腦纏粉女記者這樣想著,也許她家相國大人預料到有人會挖墓,於是寫了這些東西,想讓那人心思煩亂,然後自取滅亡什麽的,又或者,“也許,這是相國大人寫的小說?”


    拯救文物行動的實況直播固然讓電視台賺了不少眼球,同樣的,也讓那些書籍的內容無法被隱藏,披露出來的僅僅是一部分,但這一部分卻是十分貼合曆史,比起什麽“好基友相愛相殺”什麽的更為真實,卻也更讓人無法相信。


    穿越這個在小說中被濫用的概念再一次被科學家們認真思考,從種種不可能中尋找可能,這一找就是百餘年,而最終的結果……


    “這是什麽?”曆史的支線中,一個名為蔡子卜的男人撿起了閃電過後掉在自己眼前的銀色小球,不等他仰頭看看天空,到底是從哪裏落下這個東西,他瞬間昏迷了,銀色的小球膨脹成了一個圓形的半透明狀保護膜,包裹著蔡子卜,在下一次閃電之後消失了蹤影。


    作為失蹤人口的蔡子卜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從此的曆史不再有他的存在。而落入曆史主線上,一出現就在荒郊的蔡子卜在清醒之後知道“穿越”了,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可能帶他返迴的銀色小球,最終,在發現自己好像年輕了不少之後,隻能當這是奇遇的饋贈,開始謀劃著怎樣活下去……


    最初的最初,他隻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地好好活著,而後來,知道了曆史時間,他就不再甘心,於是主動走入了爭權奪利的深淵之中,漸漸沉淪。


    生存的欲望,是最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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