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任務:官居一品。】


    再次從嬰兒時期成長的王平早早就接到了任務,隻不過等他略大了些,才知道這個任務到底有多難。


    科舉他又不是沒考過,也曾中過探花郎。就算世界和世界所學不同,但封建製度下的盛行文章總是差不多的,哪怕這個世界最大的學說流派不是儒家,其中心思想也脫不開忠君愛國,教化民眾那一套,萬變不離其宗。


    所以,即便他此生又是寒門子弟,但隻要學習上過得去,總也能上去的。——最初他是這樣想的,好好學習,好好考試,等到考了好名次,就開始熬資曆。他自認做事的能力還是可以的,人際關係也不會差到處處仇敵,再有多個世界學習到的知識,總能夠升上去的。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身為農家子的他在發現村中沒有私塾,便是最近的縣城都不見學院,書鋪裏的書等同金價的時候,還抱著一絲僥幸地想,也許是這邊兒比較偏遠呢?


    等好容易求得一次機會去了附近的臨陽城,他從別人的閑聊中才發現,這個世界還未曾采取科舉製,推行的是舉薦製,相當於九品中正製,即以門第論才能,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壟斷了朝堂政權。


    這種情況猶若一盆冷水澆在頭上,王平,這一世名叫林陽的五歲孩童再一次感覺到任務難度到底提升了多少。


    【這是正常的任務難度,未曾經過你降低的?】


    【是。】


    在這樣的製度下,他根本毫無晉身之梯,不要說官居一品,就是想要當個小吏恐怕都不能夠,還有那些士族旁支等著這樣的機會呐。


    以一己之力推動一個製度的執行,他倒是能做到,但做到的前提是他已經身在高位,至少官居一品,還需要皇帝的配合。——這對現在的他,一個農家兒子來說,都是虛妄,根本無從談起。


    要如何做呢?


    首先,還是要學習。其次,便是找到能夠讓自己向上爬的階梯,最後,才是自己的才智和努力奮進。


    確定了目標之後,王平就很努力地向著這個方向走,先是想方設法去了臨陽城的書院,在院牆外頭聽裏頭的背誦聲然後來了一個過耳不忘,特特展現給下課歸家的先生,然後得了對方對於他才華上的欣賞,被先生帶在身邊,有了讀書的門徑。


    然後是想辦法結識士族子弟,與一個或者幾個能夠幫助自己得到品級的成為好友,還要結交一些同樣有上進之心的寒門之子,算作攻守同盟,不至於勢單力孤,之後便是借助輿論宣傳自己的才名,爭取在才德聲望上做到人所共知。


    僅僅是這些還不足夠,為了完成任務,王平“邂逅”了臨陽士族胡氏旁支幼女胡靈,最終得以讓她擔任中正官的伯父把他評為了“中上”,向吏部舉薦,得以按品授官。


    有了官職之後,王平也沒有貿然觸動科舉製度這把利刃,反而老老實實地從微末小官當起,一步步往上攀升,隨之一同攀升的則是他的才名,諸多名篇佳句的出現讓他成為寒門中最為奪目的新星,漸漸走入了上方的視線,讓人在提起的時候隻能夠感慨一句“可惜是寒門出身。”


    當時說這些話的人卻不曾想到,有一日,這個寒門出身的竟是官居一品。


    這二十多年,好像一直有什麽在背後催促著,王平前所未有地努力,直到官居相國,聽到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王平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顧不得謙虛,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


    未曾留須的俊美容顏一直是讓不少世家貴女暗自動心的,此時此刻,配上這般微笑,更是風華無雙,讓簾後那位聽政的太後都微微怔了怔,終於明白了為何這位明明並非士族出身,卻有著“如玉君子”之稱。


    “……無事退朝——”太監拉長了語調喊著,被喊聲驚醒的小皇帝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下邊兒,還不等多看兩眼,就被蘇公公親自抱了起來,轉交到奶娘的手中,帶到後麵去了。


    皇帝走了,便輪到大臣依次退走,按照規矩,應該是一品大員先走,然後才是品級靠後的官員,武官那邊兒自有大將軍領頭,走到時候還對王平道了一聲“恭喜”,文官這邊兒,新任相國的王平無疑是最大的官員,應該領頭的,不及轉身,卻被蘇公公叫住了。


    排在後頭的文官見得那兩個有事要談,便悄然散去,少頃,大殿中就剩下了王平和蘇公公。


    對著蘇公公拱了手,應邀往偏殿而去,早有宮女燒好了茶湯,擺放在桌前。


    蘇公公擺手讓跟著的人都退下了,笑意融融地請王平坐了,王平與之客氣兩句,便詢問起所為何事。


    “雜家能有什麽事,不過是為皇帝憂心罷了。”這位蘇公公今年不過三十多,正當壯年,雖然身有殘疾,卻是難得一位有抱負的,或許也不能這麽說,誰人的抱負沒有一點兒私心呢?隻要大方向上於社會有益,也就無所謂那點兒私心了。


    王平微蹙著眉頭,聽著蘇公公扯家常。往年這位還是宣旨太監的時候,就曾與他打過交道,或許因王平不曾歧視於他,在蘇公公眼中,這位就是個好的,眼下說起話來,也少了許多顧忌。


    “這等話若是與旁人說,定會被人笑老奴猖狂,不過一個閹人,還想要什麽百年計,怕是將來皇帝大了,也不會念老奴的好,隻當雜家是奪權的小人,但如今朝堂之上,哪裏還有人願意為皇帝想想,那些個世家大族,一個個就如同吸血的螞蝗一樣,不把這國家拖垮了是不會甘心的,而若是國家垮了,皇帝倒是可以換人當,他們呢?卻依舊是朝臣,甚至可能還要多一些權勢,隻可惜了皇帝……”


    蘇公公所言並非全無道理,如今世家大族壟斷了官員選拔的途徑,他們說誰能上誰就能上,這也導致選出來的官員多半都是與他們有親的,正如王平自己一樣,很多時候不得不顧忌著士族的利益,生怕犯了眾怒,自身難保。


    這種情況下,皇帝更像是一個象征,一個傀儡,全聽他們怎麽擺布了。


    若從封建統治的角度來講,這樣未必是無益的,若是能夠就此選出些能臣幹吏來,仿照著成了內閣,直接過渡到君主立憲製,似乎也是一種進步,並非不可行。


    但,事實上卻是差很多,世家大族太多了,他們的權力分割就如同在爭奪一塊兒蛋糕,隨著家族的發展人員的增長,這一塊兒從未增大的蛋糕自然是不夠吃的,再加上良莠不齊,那麽,結果可能便是一場動亂,換一個皇帝,重新分割已經成型的蛋糕。


    從這一點上來說,說眼前的皇朝岌岌可危也並不是什麽純粹糊弄人的虛話。


    “那,公公意下如何?”王平直接問道。


    “前不久,雜家救助了一個學子,是個寒門出身的,因為苦無晉身之梯,滿腹才華隻能荒廢,雜家與他聊了兩句,是個肚內有貨的,隻他提出的東西太過駭人。相國知道,雜家自小入宮,沒什麽才學,這才想要請教相國,不知這科舉製度可是能行?”


    蘇公公說著遞過來一張紙,紙上字跡並不十分工整,但所提出的確確實實是科舉製度的雛形,該人說應“論才舉士”,想要從朝廷這裏求一個不經過中正官把持、不計門第的上升階梯。


    “看著倒是不錯。”王平這般說著,把紙還給了蘇公公,“若是想要推行,恐怕不能。”


    古人也不是傻子,隨著士族利益的擴大,總會有寒門士子不滿的,而不滿之後提出科舉製度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眼下卻不是推行的好時機。


    其上無人支撐,僅靠一個公公,縱然在內廷有幾分威風又能得太後信任,但在朝堂之上又算得了什麽,出身士族的官員哪個肯給他麵子?


    其下毫無基礎,一個大城市都未必能有一家書院,士族子弟多是各自家族教育,旁的寒門子弟,縱然富甲一方,買得起書,卻看不懂知識,也是白搭。


    許多東西,沒有講解的老師是不能夠學會的,要知道,這個時候還沒有句讀,而書上的語言也過於簡潔,許多東西都在隱含義中,而這個隱含義,則是一代代口口相傳下來的知識,不是隨便誰都能夠知道的。


    再有那等連書都買不起的寒門,更是無從學習,便是想要上進也不能夠,又何談其他。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如王平那般好命遇到一個書院,更得先生賞識的。


    所以,這個時候,科舉製度還無法推行。


    與蘇公公略坐了坐,即便看出他心有不滿,王平還是沒有多說,這等事情,一旦傳出去,搞不好就成了自己要推行科舉製度了,那可真是要害死人的。


    等迴到家中,免不了還要派人跟胡氏通通氣。隨著王平的官越當越高,跟胡氏嫡支的聯係也緊密了些,他的長子便與胡氏嫡支三女定下了娃娃親,兩家的關係可以說是越發緊密了。


    “這等老狗,真是不安分,還真當自己權傾朝野了。”胡靈對蘇公公的打算很是不屑,作為士族女兒,她最初對政事是全然不通的,每日裏隻要打扮得美美的,學些才藝並管家之事就好,還是嫁人之後,多聽夫君分析這才明了一些,而她也格外喜歡聽夫君談論這些。


    及至見到夫君皺眉,才發現自己無意中說了不雅之語,赧然的同時,又道:“夫君可別被他利用了,好不容易才成為相國,若是因此……”


    “放心,我知道,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好好養胎才好。”


    王平安慰地衝她一笑,對於胡靈,他最初就存了利用之心,多有包容,這些年相處下來,也有了些親人般的感情,看著她躺好了,這才躺在床邊兒,吹熄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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