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媽媽》


    攤開的作文本上好半天才寫了這麽一個題目,皺著眉頭的小男孩兒很是苦惱地點著母親那個詞,母親啊……目光移到前方相框,上麵的女子側著臉,好像在對身邊的人說什麽,嘴角的笑容在陽光的映襯之下格外溫暖,看著看著,男孩兒的眼神中就有了憂傷,她要是對著自己笑的就好了。


    放下筆,蹬著小腿兒跑到床邊,從床頭櫃裏翻出一本相冊來,打開一張張翻過去,都是女人的,偶爾還能夠看到她的身邊好像有人的樣子,但那個人總是被鏡頭巧妙地迴避了,實在避不過去的時候,撇著嘴看著其中某一張全家福,那拚接的痕跡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這倒不是因為那人的技術不好,而是因為他十分清楚他絕對沒有拍過這樣一張照片!


    翻完了一本相冊,他又坐迴到桌前,拿著筆就在本子上寫下第一句驚心動魄的話:我的爸爸是個神經病……


    這樣的作文是絕對不可能交上去的,負責照顧孩子的保姆看到了,交給了家裏唯一算是清明的大人。


    不過五十多頭發就已經全白了的張老低頭看著作文,“……其實我偷偷地見過媽媽好幾迴了,媽媽是個很能幹的人,別人都這麽說,說她嫁到了a國去,有個金發碧眼的老公,我知道老公是什麽意思,就是我爸爸的位置被別人搶了,我也見過她老公,笑起來像我家養的金毛,可能爸爸也是那樣想的,每次去看一次,迴來都會收拾金毛一頓,總覺得金毛好可憐的樣子……


    我覺得那個金毛還行了,又一次我被他發現了,他還給了我一塊兒糖,雖然我是不會被一塊兒糖收買了,可是因為他,我被媽媽看到了,然後媽媽還誇我了,‘這是誰家的孩子,真可愛。’我當時很高興想要對她笑的,可是一抬眼看見她的笑容,眼淚就掉下來了,哇,我媽媽不認識我,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好傷心的趕腳……”


    孩子的文筆稚嫩,很多時候都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比較沒有條理性,但張老還是看懂了,在看到其中一句,“看著金毛縮著身子,身上的毛亂七八糟,一點兒也不好看了,看著爸爸拿著剪刀發呆,我覺得他和金毛一樣可憐。”


    長歎了一口氣,張老看向一旁應該是同樣看過作文,有些不安的保姆說:“你留心看著點兒,以後孩子再寫這樣的東西,你教給我就好了。”


    保姆應下了,總算鬆了口氣,看到作文第一句的時候,她真是嚇了一跳,這家的先生雖然有些陰鬱,但也不是什麽神經病啊!至於折騰狗什麽的,有錢人嘛,沒有點兒毛病可能嗎?再說了,不過是剪狗毛,又不是虐狗,算得了什麽事兒。


    這篇不能夠遞交給老師的作文被張老放在了抽屜裏,某一日,張波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看完之後突然有了一種衝動,他不能讓孩子沒有媽媽,他早應該這麽做的。


    開著車去接了童童迴來,路上童童很是好奇地問:“爸爸,家裏有什麽事嗎?為什麽還沒下課就接我迴來。”


    “你不是想見媽媽嗎?爸爸帶你去看媽媽。”張波笑了笑,頗有兩分慈父的感覺。


    知道又是躲在一邊兒看,童童“哦”了一聲,毫無異議,卻也沒有太多的期待之色,他是希望媽媽能夠把他抱在懷裏,親他的額頭,誇他好寶寶了,但是,每次都隻能躲在遠處看,真的好失望啊。


    為什麽別人家的媽媽就可以把她們的寶寶摟在懷裏親呢?


    大姨說,因為媽媽知道他的存在會不喜歡他的。童童不明白為什麽會不喜歡,他很乖啊,成績也很好,老師都會表揚他的,他很聽話的,為什麽不喜歡呢?


    思考著自己的問題,直到車子在某個公園的外麵停下了。


    跟著爸爸下了車,童童一身小紳士西服,背挺得直直的,配著脖頸前的小領結,看上去格外精神,最可愛的卻是頭發有一撮微翹,呆萌的感覺。


    這個時間段,公園裏基本看不到什麽年輕人,都是一些附近小區的老人在,也就是下棋的居多,散步的都迴去了,各別的角落還能夠看到青年男女坐在一起說話,喁喁私語的樣子很是和諧。


    在一座小竹橋不遠處的樹下,一個藍色衣裙的女子正在寫生,畫板支在麵前,一手托著調色盤,一手拿著畫筆,神情專注地在紙上塗描著什麽,周圍氣氛寧靜。


    張波推了童童一把,示意他去竹橋上站著,童童很高興地跑過去,往常,他都是不被允許走近的。


    正在畫小橋流水的王平看到竹橋上突然出現的孩子,愣了一下,見那孩子衝自己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站著不動,頗有些擺姿勢的感覺,也笑了一下,索性在練習畫上添上了一個小紳士。


    孩子站了一會兒,大概有些堅持不了了,抬頭看她,見她衝他招手,忙笑著噔噔噔跑過去,在快要靠近的時候頓住,迴頭看了看身後,沒看到什麽異樣,這才繼續跑到她身邊,一把拉住她的裙子。


    王平今日穿的是半身裙,怕被孩子拉掉了,忙半蹲下身,指著畫板:“看看,畫得像嗎?”


    “像!”眼睛根本沒往畫板上看,童童睜大眼睛看著頭一迴跟自己這麽近的媽媽,媽媽真好看,媽媽真香,一個忍不住,撲到媽媽的懷中,“媽媽畫得真好!”


    王平哭笑不得地看著這漂亮的孩子,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隨便叫人媽媽?摸了摸小男孩兒的呆毛,“你叫什麽名字啊,你家人呢?”


    “我叫童童,我爸爸在那兒!”童童向著自己來時的方向指去,王平抬頭去看,看到竹橋上多出來的男人,那個男人頭發微長,有些頹廢的氣息——“張波?”


    被額前碎發遮住的眼睛好像都因為這個唿喚亮了亮,張波快步走下竹橋,走過來,看到王平皺眉,這才停在三步遠的地方,“珊珊!”


    看了看還抱著自己不肯撒手的孩子,再看看眼前這個變了很多的男人,王平隨口道:“這是你的孩子啊,長得真可愛。”


    “你喜歡就好,這是我們的孩子。”張波心情有些激動,脫口而出的話完全沒有經過大腦。


    王平聽得皺眉,隻當是自己聽錯了,也不深究,自從分手之後,她就再沒關心過張波怎樣,如今看到他有了孩子,想必過得很好,也是啊,現代人,又是個男人,怎麽也不會為了個分手要死要活。


    這樣想的時候,王平完全忽略了那些總是為了情愛跳樓的人中也有不少男人。


    久未見麵,難免要寒暄幾句,說話的過程中,那個叫做童童的孩子一直抱著王平不撒手,便是離開的時候還是難分難舍的,直到王平承諾了下次還會再見,這才抱著從“媽媽”那裏得來的禮物——那幅畫,離開了。


    沒想到會有這樣收獲的童童上了車還在擺弄著那幅畫,欣喜地看著上麵的小人兒,還惦記著下迴要讓媽媽也畫上自己,他才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橋上哪。


    完全沒有想到這次見麵能說這麽多話的張波更是高興,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沒停過,然後是第二天,第三天……他的服裝一天比一天整潔,發型也換了,剪短了頭發立刻精神了許多,那一張英俊的臉露出來,也會引得不少人多看兩眼。


    知道父子兩個在幹什麽的張老見到精神了的兒子,高興起來的孫子,心裏頭也是欣慰,若是能夠在閉眼之前看到他們幸福他也就能夠放心了。


    一切好像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開始看言情小說的張波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也許他可以憑借孩子上位,郭珊珊一直沒有結婚,曾經讓他誤會的湯姆也隻是個幌子,這是不是說他們其實還有可能,也許他當初隻是用錯了方法……


    美好的想象終止於第八天,那一天,經常來公園的人沒有出現,他找到了她的家中,看到的是那仿佛沉睡一樣的人兒……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兩天後,張波拿著新鮮出爐的結婚證滿意地笑了,兩人的合照經過了技術處理,完全看不出痕跡,好像天生一對,這樣,真好。


    突然冒出來一個可愛外孫的郭家二老在知道女兒並沒有和那個外國男人結婚的時候,也接受了張波這個荒誕的請求,不知道真相的他們以為這兩人既然能夠生了孩子,必然還是有情的,年輕人的那些分分合合他們不懂,可孩子卻是假不了的。


    本來還以為這一打擊定然會讓兒子出大問題的張老在看到兒子恢複“正常”,很是鬆了一口氣。


    在兒子的記憶中,郭珊珊一開始就跟他結了婚,他們一直相愛,隻是郭珊珊體弱,所以才會在童童還小的時候病故,而他,不會再娶親,會好好養大他們愛的結晶童童……他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好的記憶,自此恢複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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