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事業通途一片,家庭也和諧美滿的李顯早就失去了煩憂的條件,可今夜的他卻在夢境中重新體驗到了這種感覺。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


    “唉……”


    歎息從肺部轉了一圈之後,便從口中重重的吐了出來。已入天命之年的李顯坐在窗戶邊的躺椅上,眼睛裏看到的狀況讓他的身軀更加佝僂了一分。


    妻子端杯熱茶走了過來,握住他的手溫柔開口道:“別想那麽多了,她會處理好的。”


    勸慰聲傳進耳中,李顯趕忙將心中濃濃的失落掩藏起來,隻表現出憤慨的一麵:“她要是真會處理我倒是省心了!”


    妻子笑容不改,坐在他身邊就看向了窗外。


    他們目前的所在之地,是曾經的文青夫妻在海邊所購置的一棟度假屋。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能將假期湊在一起,這才開開心心的前來度假。不成想,此刻度假屋的小院中,兩個不速之客卻打破了他們的寧靜。


    “月兒!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早已亭亭玉立的李悅麵前正站著一個男人,他大聲的喝問,語氣中夾雜著濃濃的憤慨和失落。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比李悅小了五歲,曾經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小尾巴——寶兒。對她來說,大姑沈繼婉的這個兒子就是她的表弟,誰知道這家夥何時對她動了心思。


    “你瞎嚷嚷什麽呢?!連姐都不叫了?”


    這個問題像是刺激到了寶兒,讓他的音量再次拔高:“別用姐弟這種話敷衍我!我早就知道了,咱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


    李悅的嘴角忍不住開始抽搐,都十多年過去了,這家夥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整天說胡話呢?她和寶兒沒血緣關係不假,但她卻比寶兒大了五歲,更不用說李悅一直以來隻拿他當弟弟看。


    長痛不如短痛,以前也就算了,看來今天怎麽都得把話說個清楚:“寶兒,不管咱們有沒有血緣,你在我眼裏隻是弟弟,你明白嗎?”


    “你胡說!當年你答應要嫁給我的!”


    李悅以掌扶額,拚命琢磨著該怎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小屁孩時期扮家家酒的話這人居然能記得這麽久,也是沒誰了。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眼前已經二十一歲的男人就搶先抬手指向了她身邊一直笑而不語的另外一位男性。


    “肯定是他騙了你!你瞅瞅他這一臉的賤笑!”


    被指著的男人稍微一愣就笑著開口道:“寶兒,你死心吧。李悅剛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她答應我的求婚了。”


    “不可能!月兒怎麽可能答應你!”


    寶兒這幅耍賴的樣子讓李悅的眉頭跳了跳,她強壓下動手的欲望沉聲道:“你到底怎麽樣才能死心?不管是我還是你哥,你都一概聽不進去,接受現實就這麽難?!”


    寶兒捂住胸口退了幾步,臉色不由變得慘白。他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出來,看向那個男人的目光卻越來越不善:“我沒有他這樣的哥哥!”


    歎氣聲在李悅和男人的心底同時響起,兩人不知道該吐槽寶兒像個三流小說的男二,還是繼續勸導下去。不久後年輕的男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要不讓叔嬸勸他吧?”


    “行,就這麽辦。你等會記得好好跟我爸說說,這次你偷偷過來陪我他有些不高興。”


    “呃……二叔他還不知道咱倆的事?”


    “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沒事的,交給我。”


    “嗯……”


    眼看自己從小就惦記的媳婦兒就這樣跟著那個男人進了屋,寶兒頓時淩亂在風中。他一咬牙一跺腳就跟了進去,就算是在得知消息以後偷偷跟過來的,打小就疼他的二伯絕對會站在他這一邊!


    果不其然,剛走到二樓,休息室就傳來了二伯的咆哮:“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叔?!”


    寶兒心中大樂,乳燕投懷般撲進了二伯的懷抱,這才讓他轉怒為喜:“二伯……嗚嗚嗚……”


    李顯慈愛的拍了拍寶兒的後背,看向那個男人的目光卻像是摻雜著寒冰:“你死心吧!愛禍害誰家姑娘禍害去!不許你惦記我月兒!”


    “爸~”


    不等李悅說下去,那個年輕男人就站在了她的麵前:“二叔,我可以向您保證,我會讓李悅幸福的!”


    “我女兒我自己會照顧好!”李顯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不勞你操心!”


    盡管李顯的強硬很是傷人,但那個男人卻一直保持著應有的敬意,隻不過他眼中的狡黠卻無人發現。隻見這人的笑容突然變得勉強,語氣中也摻雜上了凝如實質的委屈。


    “二叔,能問您個問題嗎?”


    “……”


    “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歡我,從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但我始終都搞不明白,明明您是這樣一個寬厚的長輩,為什麽會單單針對我呢?要不是二嬸從小就對我照顧有加,我真的……真的會以為您是在嫌棄我是被我父母收養的……”


    男人的話語很是動情,讓李顯不禁陷入了沉思。是啊,正像話裏說的那樣,他一直都不怎麽喜歡這個侄兒,但究竟為什麽呢?這小子也沒錯過什麽錯事啊?


    想歸想,李顯卻絲毫沒有中計。他看著已經泫然欲泣的妻子和女兒,心中的火氣又高漲了一分:“舌巧如簧,你以為這麽說就能獲得同情,就能讓我因為愧疚把女兒交給你?做夢!”


    話術被看破男人也沒見著惱,反而看著李悅笑出了聲。這個笑容看起來很是溫暖,卻似乎又多了些什麽:“看吧,我跟你說你還不信,二叔果然不喜歡我。”


    “爸!”片刻前還傷懷的李悅已經變成了一幅生氣的模樣:“虧我們還相信你,打算讓你幫著勸勸寶兒!原來你一直都……媽媽!你看我爸!”


    從始至終都笑容不改的許言樂嗬嗬的打發這對小情侶下了樓,又連安慰帶忽悠的讓還在發呆的寶兒跟了去。說是年輕人的問題讓他們自己解決,這才坐在了丈夫身邊。


    “唉,終日打雁反倒叫雁啄了眼……我果然是老了……”


    不料妻子卻沒有理會他的自怨自艾,反而又扯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你不覺得他挺像年輕時候的你嗎?而且還沒有你的刻板。李顯你知道嗎?女兒找的伴侶大多都有父親的影子呢。”


    “胡說!”裝委屈的李顯見計謀沒有得逞,隻能再次扮做強硬:“那個臭小子哪點像我了?!要我說月兒就……就……就不會看人!寶兒多聽話話,她說啥是啥,以後絕對吃不了虧!”


    “哦?你真是這麽想的?”


    妻子目光爍爍,李顯趕忙扭過頭生怕兩人的靈犀讓他暴露心聲。但他還是晚了半步,就聽許言淺笑的聲音裏已經夾雜了滿滿的戲謔:“我還不知道你?你不就是看寶兒沒戲才支持他的嗎?怎麽?覺得能靠這個辦法把女兒一直留在身邊?你剛才說什麽來著?‘你女兒你會照顧好’?你能照顧她一輩子?”


    “我不管!誰也別想把月兒奪走!”


    一聲大喝之後,李顯終於從這個噩夢中掙紮了出來。他在妻子惺忪且疑惑的目光中,顧不得穿鞋就蹬蹬蹬的跑到了女兒房間。見小小的她正睡得香甜,這才如溺水般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怎麽了?”


    妻子關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李顯笑著拉她坐在女兒床邊說出了已經漸漸模糊的夢境。不料卻引得許言忍笑忍到抽搐:“你這人,月兒才上小學三年級,你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我得防範於未然!”李顯言之鑿鑿的迴了一句,可片刻後臉上的憤慨就成了疑惑:“話說那男的是誰啊?怎麽能叫我二叔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一整天,但夢境就是夢境,印象再深也深不到哪裏去。又過了一日,這麽荒謬的夢就被李顯拋在了腦後。


    這周周末,李顯接到了沈繼平的電話,說是有大事要告訴他,還怎麽都不肯在電話裏說。於是他隻能帶著疑惑邀請沈繼平易未闌兩口子來家裏一聚。


    沒過多久他們就敲開了房門,奇怪的是他們倆之間卻多了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和月兒一般大的小男孩。沈繼平拉著小男孩就站在李顯麵前,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我兒子!怎麽樣?帥不帥?”


    驚喜之色頓時就出現在李顯的雙眸,他早就知道沈繼平夫妻打算領養孩子,沒想到隔了這麽就才實現了這個夢想:“恭喜你瓶子,還有未闌!快進屋,月兒,出來看你弟弟!”


    “嘖,怎麽成弟弟了?”剛招唿了一聲,不料沈繼平卻不樂意了:“有寶兒一個弟弟還不夠?再怎麽說咱仨我也是老大,我兒子必須也是!他可比月兒大一歲呢!”


    他不顧失笑搖頭的李顯,拉著小男孩就開始介紹。


    “來,叫二叔。”


    “二叔。”


    “乖,等下二叔給你……包……紅……”


    熟悉的稱唿讓李顯的話變得不順暢,不久前做過的那個夢一股腦的從心底湧了上來。眼睜睜看著被喚出來的女兒已經拉著小男孩開開心心的進了屋子,由夢境帶來的怒火全都噴了出來。


    “原來就是你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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