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敲門聲和李父的背影通過感官湧進許言的腦海,可她卻覺得眼前的畫麵仿佛蒙上了一層厚紗,讓人看不分明。


    “叩叩叩。”


    ……


    “叩叩叩。”


    ……


    “叩叩叩。”


    “那丫頭……走了嗎?”


    “沒,等你消氣呢。”


    “消不了!讓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為什麽?閨女不要了?”


    “老東西你裝什麽糊塗!那是個小子!”


    “你錯了,閨女就是閨女。完了我再跟你詳細解釋,你先出來。”


    “我不出去!”


    “哦,那我就自己跟閨女說你當年的糗事了啊?”


    “你……跟她說了?”


    “嗯,閨女又不是外人。”


    “哢。”伴隨著開門聲的,是李母惡狠狠的眼神:“長舌夫!”


    然而此刻的她,臉上之前的憤怒卻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接受。李母看著沙發上神情恍惚的許言麵色數變,最後還是一屁股坐在了這人不遠處,隻不過梗著脖子扭向一邊,不去看罷了。


    身邊人的體溫終是讓許言迴過了神,她茫然的看看兩位長輩,最後把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李父身上。


    “你說還是我說?”李父樂嗬嗬的看向妻子,李母卻“哼”了一聲。這一迴不光脖子,就連身子就側向了無人處,隻留給另外兩人一個背影。


    李父也不意外,默認就已經足夠了。他的視線迴轉在了許言身上:“閨女,說事之前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許言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李父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才笑容不改的說:“你知道小秦難以懷孕的事嗎?”


    許言一愣,為難半天之後沒有作聲。


    “難怪你和李顯能走到一起。”李父繼續問道:“這件事我們也是今年才知道的。他們結婚十年,一直用丁克當借口。雖然我和他媽媽會不時催一催孩子的事,但我們卻從沒真正介意過,也沒有像老沈那樣著急過,知道為什麽嗎?”


    “那是因為您跟阿姨是最善良最好的長輩……”


    許言如是說道,她早就體會到愛人的父母是多麽的溫暖。但李父卻搖頭否認了這個答案:“你家的情況沒瞞過我們,你那些舅舅姨姨不提也罷。我們這一代人沒有獨生一說,但你從來就沒見過,甚至沒聽過我們四個提起兄弟姐妹對吧?”


    許言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這些。然而李父的問題卻沒有問完:“還有,你記得第一次來家裏的時候嗎?當時我們很快就能接受你無法生育,你就從來沒奇怪過嗎?”


    許言的眼睛漸漸睜大,可不等她有所迴應,李父就繼續說了下去:“你想的不錯。我和他媽媽當然也想抱孫子,可正是因為李顯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我們才會理解你。”


    李父發現了妻子顫抖的雙肩,他將身邊伴隨自己半生的女人輕輕擁在了懷裏:“當年……”


    “我來說吧。”李母的聲音悶悶的,沒有從丈夫懷裏抬起頭:“我和建華都出生在北方農村,十幾歲就成親了。可一直等到我們二十歲的時候,家裏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那個年代再加上環境,建華家是富戶,他還是村裏難得的讀書人,他的家人會說些什麽可想而知。


    我家窮,窮得沒骨氣,我爹媽甚至主動要給建華找小的。他們還勸我說隻是借雞生蛋而已。好個借雞生蛋,我好歹也是幹過婦女主任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下去?再說了,生不了孩子又不光是女人的責任,我當年就是這麽想的。


    建華是個好男人,他主動和我一起去城裏檢查。結果挺可笑的,還真我無法生育……”


    李母說著說著鼻音就越來越重,等吐出“生育”二字時,她的聲音便已經無法連續了。李父的手一直撫在妻子的背脊,他柔和醇厚的嗓子接上了妻子的話。


    “苓思,哦,鄧苓思是他媽媽的芳名。


    從醫院出來的那天,苓思就提出了離婚。我們可是自由戀愛才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這人當時是怎麽想的。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可等我們迴村的時候,沒想到我的那些家人全都嚴陣以待候著檢查結果。我本打算撒個小謊,可苓思卻當著他們的麵說了實話,真是笨的要死。


    然後兩家人給出了兩條路,我家讓我們離婚,她家讓我……借雞生蛋。苓思大大方方的告訴那些人,給我們兩天時間考慮,他們也‘大度’的同意了。


    那時候我沒本事,隻是抱著苓思哭了兩天,可等到第三天我被那些人的聲音吵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獨守空房,這人居然跑了。


    我還以為她想不開做了傻事,可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找遍了全村都沒找到人。我想去更遠的地方找,可那些所謂家裏人卻困住了我。兩年後,他們不僅聯合起來辦成了苓思的死亡證明,還一直逼我再娶,這一困就是四年。那幾年裏我想了很多,終於明白苓思才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後來和她要好的姑娘看我可憐,這才告訴我原來這人竟然偷摸跑到肅州城去了。”


    “噗嗤。”李母紅著眼睛抬起了頭,她嗔笑的雙眸中蘊著化不開的眷戀:“你不是說你花了四年功夫,找遍了全西北省才找到我嗎?原來是翠雲那個死丫頭報信了啊?我說那幾年她怎麽總躲著我。虧我還感動了這麽多年。”


    李父表情有些尷尬,他趕忙在妻子的目光中岔開了話題:“閨女你聽我繼續說啊,後來我們兩就留在了肅州直到現在。也是因禍得福,聽說那兩家人在特殊年代裏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幾個也沒什麽好下場,反倒是隱姓埋名的我們沒有被連累。


    對了,我們現在的名字是對方起的,姓用了師傅他們老兩口的姓。我可是翻遍了詩經才想到‘苓思’二字,這人卻不願意動腦子。”


    李母的臉有些紅,剛想反駁些什麽神色間卻又黯了下去:“我想師傅師娘了,清明到現在挺久的。”


    “嗯,以後帶上李顯和閨女一起去看他們。”李父笑著應了一句,忽地又想起了其他,便將目光投向了許言:“我和苓思是被迫的,老沈他倆卻自找的。當年老沈下海初期投資失敗,他們那兩家人有些嫌貧愛富,就斷了幾年關係。他發跡以後,家人明明都找上門了,那兩口子的臭脾氣硬是把人給趕跑了,倒是過於倔強。”


    房間陷入了久久的寂靜,隻有濃烈的感情徘徊其間。無論是忠貞不渝的李家長輩,還是愛憎分明的沈家二老,都讓許言如飲醇酒般沉浸其中。


    她感受著兩道投過來的溫暖目光,忽地明白了,他們的心底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對自己真正介懷過。李母的表現無非是一時無法接受而已。


    “叔叔阿姨,李顯……知道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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