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3日,周三下午四點零二。


    許言在畫布上繪下了最後一筆顏色。那個連續的,關於時空機和旅行男女的夢境不斷持續著,至此終於再次詮釋在了兩幅畫麵之上。


    第一幅采用了豎構圖,占據畫麵上方約三分之一的,是交錯混亂的各式鏡子。層疊的鏡子中,有一個洞延伸出來,連接上了畫布剩餘地方大片大片純粹的黑色。


    洞口附近,灑落著仿佛羽毛般筆觸的幾筆暖色。越往下越加稀疏,在一對人形的圖案上方終是消失不見。這對人形僅有一指大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麵容,隻能隱約辨識出一男一女。


    人形采用了暖色,可不知是不是故意,兩塊暖色卻不怎麽純淨,總有陰冷的顏色摻雜,就像周遭純粹的黑暗侵蝕進了他們的身體。兩個身影好似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洞窟,就這樣不斷墜落著。


    這幅畫給人的感覺很別扭,所表達的內容和用色滿是寒冷和陰鬱。但細看之下卻會讓觀看者會產生美的體驗,與色調的觀感很是矛盾,就像不著片縷矗立在冰原之上,忍受著刺骨風雪仰望滿天星河的心緒。


    看樣子為了表達出這種效果,作者狠花了些心思。若是用心測量就會發現,鏡子之外的黑色占據了整個畫麵的0.618,而那對男女的模糊身影和鏡子之間的距離,也恰好落在黑色畫麵0.618的節點上。


    第二幅許言剛剛完成的畫,卻像電影分鏡一般,是那對不斷墜落男女的特寫。


    畫麵極具視覺衝擊力,不對稱的對角線構圖,入木三分般的有力線條,大片大片殘影似的用色。就好像仰頭看到了一對從高處一躍而下,仿若殉情的男女。


    男女的麵容依舊模糊,可從筆觸和色彩所表達的五官中,卻能準確的體會這對男女的心境。


    懊悔、擔憂、怯懦,他們正默默表述著這樣的情感。


    上一幅中仿佛浸染他們的黑色,終於在這幅畫中看清了全貌。當先墜落的男性,核心處是一片溫暖的色彩,可周邊的黑暗不斷侵蝕,給他的身體裏帶入了筆筆冷色。


    而他牽住的女性,正被男性手上度過來的暖色包裹,然而女性的內裏,卻蘊藏著幾筆被溫暖覆蓋,不易查閱的幽蘭。讓人不得不注意的是。女性雖然看似被暖色保護著,但她的肢體有些扭曲,仿佛被束縛住了。


    “嘖……這畫得是你和李顯?”將兩幅畫鑒賞完畢,站在許言身後的易未闌咂吧下嘴如是問道。


    許言有些好笑的扭頭看看她,待將視線重新投在畫麵上,便輕點下頭,卻又馬上搖了搖。


    易未闌有些發懵,眨巴著眼睛又瞅了一會,這才不情不願的開口道:“所以說你想表達個啥?”


    “那你看出什麽了?”


    戲謔的淺笑聲從眼前之人的背影上出現,易未闌恨不得一記頭椎撞上去。裝什麽大尾巴狼啊,誰還不是搞藝術的了?文學和美術還沒點共性了?


    她也不吭聲,就這麽皺著眉頭抱臂看畫。她就不信看不出許言想表達的意思了。


    半晌之後,她才弱弱的開了口:“嗯……這是一對男女殉情了……可你這樓房畫的不像,跟一麵麵鏡子似的。”


    “咳咳……”眼前之人肩膀直顫,也不知是不是打擺子了。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為什麽……是殉情……”


    易未闌也不理會,伸出手指就指向了第二幅畫:“他倆這臉上的表情跟便秘似的,一看就知道他們這是蹦出來了才知道後悔!特別是這女的,肯定是被男人硬拉著殉情!你瞅她這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哈哈哈哈哈……”


    爆笑之聲在畫室裏響了起來,許言反身抱住了易未闌,一邊笑一邊捂著肚子。


    “你笑什麽?!不許笑!”


    “易姐,你太可愛了。”


    許言拿腦袋一下一下蹭著麵色不豫的易未闌,等自己笑夠了才冒了這麽一句。本以為她就跟以往那樣不適應別人的誇獎,誰知道許言一抬頭,卻看到了一張滿是擔憂的臉。


    “妹子,不就是遇到挫折了嗎?有啥大不了的?!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這番話讓許言有些迷糊,她想了半天才和這人之前“殉情”的評價結合在一起。她搖搖頭起身開始收拾清洗畫具,在易未闌擔憂的目光中給出了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兩幅畫是我這段時間做的夢。”


    從這周一開始,許言的家就成了易未闌上班的地方。她每天都會準時報到,除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之外,兩人一個畫畫一個碼字,倒是消弭了孤單。晚間的時候,忙碌一天的沈繼平會來接她,有些像來幼兒園接孩子的大人。


    今天不過是這周常見的一天。


    易未闌見許言自顧自開始收拾房間,心中忐忑萬分。她真的從兩幅畫裏看到了令人不安的味道。好在這人迴應了,雖說“夢境”這個說辭有些玄幻。


    “做的夢?你這想象力可以啊。”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兩幅畫真的是許言所表述的夢境。李顯退燒的那晚是許言那段時間第一次安然入眠,可猛然出現的夢卻破話了這份安然。


    她夢到那對乘坐時空機的男女好不容易從鏡子空間出來,卻失足掉進了無垠的黑暗。黑暗無邊無盡,男女隻能作為自由落體不斷墜落。


    這情形與現實並無二致,許言也不怎麽意外。可周一那天易未闌的話卻在她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仔細迴想一下,真的如易未闌所言,她總是在李顯麵前表現得不像那麽真實。


    她質問過自己,或許是ts的心結,她總想在愛人麵前表現的更像是女孩,患得患失的厲害。他的溫柔和體貼雖然讓許言心中感動而溫暖,卻束縛著她不敢稍露隨心所欲的不羈一麵。


    許言收拾完畫室,就坐在了易未闌身邊。從周一起直至今日,她心中的彷徨才有了結果:“易姐,你還記得大前天那個問題嗎?那個我沒有迴答的問題。”


    易未闌怔了怔,這段時間的接觸,對眼前妹子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也算有了了解:“呃……哪個問題?”


    許言又有了想笑的欲望,這個人似乎總有讓人開懷的魔力:“你問我在李顯麵前是不是真的自己。”


    易未闌以拳擊掌恍悟道:“是啊!你就沒覺得你在李顯麵前有點那什麽嗎?跟我和繼平在一起的時候可沒這樣。”


    “那什麽是什麽?”


    許言求知的目光投過來,易未闌一咬牙就給出了答案。


    “就是……有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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