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


    六歲的沈繼婉跟著轉業的父母親和大自己兩歲的哥哥一同搬進了大院裏。


    相對於受母親偏愛的哥哥,沈繼婉更受父親的歡迎。正因為這個原因,兄妹倆這時已經顯示出了成年後的性格。


    外人看來,一般高又都留著短發的兩人很難讓人分清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等父母適應了新的工作和新的環境,已經快到了這年七月。兄妹兩人不像別的獨生孩子,他們有自己的小天地。所以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他們還沒交上朋友。


    這天周末,沈繼婉跟著父親去了附近的小學辦完入學的事。一迴家父親就去找他那位認識不久,卻頗為投緣的朋友聊天,而她卻沒在家裏找到親哥的蹤跡。一問母親才知道,無聊了一上午的沈繼平自己去外麵玩了。


    沈繼婉得知親哥撇下自己獨自去玩,小腦袋怎麽想怎麽生氣,轉身就出門去捉沈繼平。可當她找到他的時候,卻發現親哥正在大院中的小花園裏嚶嚶哭泣。


    沈繼婉看著親哥,小嘴一撇就生氣道:“不是出來玩嗎?你咋哭了?”


    “我沒哭!”沈繼平抹幹眼淚,氣鼓鼓的衝妹妹說著。可眼睛卻持續往紅撲撲的臉蛋上潑灑著水珠。


    沈繼婉對親哥這副模樣絲毫不意外,繼續撇嘴道:“是是是,你沒哭,那你躲這幹嘛?”


    沈繼平吸吸鼻子:“他們……他們欺負我。”


    沈繼婉一聽,這還了得,親哥哪有讓別人欺負的份。擼起袖子拉著他就蹬蹬蹬的往花園外跑。


    沈繼平被拉的一個趔趄,抽抽噎噎的問:“咱們迴家嗎?”


    這話把沈繼婉氣的不輕,迴身敲了下他的腦袋:“迴個屁,幫你報仇去!”說著就拉起沈繼平快步走出了花園,邊走還不忘追問:“欺負你的人呢?”


    沈繼平揉揉腦袋,覺得自己妹妹就是棒,他立馬止住了眼淚興奮道:“在後麵沙子堆那裏呢!”


    可路隻走了一半,沈繼平又想起件事,忙扯住妹妹補充道:“婉婉,等等。”


    沈繼婉停下腳步,皺著小眉頭問:“又咋了?”


    沈繼平縮了縮脖子,躲開了妹妹逼視的目光,呢喃道:“他們人多……”


    沈繼婉也不囉嗦,放開手就四下尋摸起來。


    沈繼平一臉迷糊的看著妹妹的動作,剛想問問情況,就見她吃力的扣了塊紅磚,放手裏試了試,又往地上一摔,挑了小半塊滿意的點點頭。


    沈繼婉選好了滿意的武器,見親哥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不滿的喝道:“走!”


    沈繼平那時的心情無人知曉,他有些晃神的跟在妹妹身後,就這麽走到了目的地。


    “哪個欺負他了?!”


    沙子堆上,正給挖好的水渠裏滋尿的七八個小男孩看著手拿兇器、大聲唿喝的沈繼婉集體陷入了呆滯。誰都沒發現自己被看了個精光。


    站在最高處的小胖子打了個尿顫清醒過來,看著沈繼婉手裏的半塊紅磚,也不敢下來,隻能提起褲子大聲迴應:“你誰啊?我們欺負誰了?”看起來似乎是頭兒。


    沈繼婉一把拉出藏在自己身後的親哥,迴應道:“就他!”


    小胖子仔細看了看低頭數螞蟻的沈繼平,想起了剛發生的事,又瞅瞅一臉蠻橫的沈繼婉,喊道:“你自己跟你哥說,我們啥時候欺負你了?沙子迷眼睛也是你自己弄的,我們才說你兩句你自己就哭著跑了。”


    “她不是……”沈繼平爭辯的勇氣還是有的,可話說了一半就被親妹豪邁的一擺手給打斷了。


    沈繼婉一聽,就知道小胖子沒瞎說,可已經架在這裏了,隻能不講理道:“還說沒欺負!你們肯定罵他了!”


    一眾小子迴過神來,慌慌張張的提起褲子七嘴八舌的補充起來。


    “你別誣賴人!”


    “誰罵人了!”


    “就是,自己是個嬌氣包還說我們罵人!”


    “沒錯,我們就說他是嬌氣包咋了?!”


    ……


    沈繼婉聽著他們的話,總算找到了有用的信息。隻見她大喝一聲,助跑幾步就飛出了手裏的半塊紅磚。


    “讓你們叫他嬌氣包。”


    她到底年紀尚幼,加上對麵的小子們也不是木頭,那半塊磚晃晃悠悠的落在沙子堆上,愣是誰都沒砸到。


    可這一下,卻激起了那幫男孩同仇敵愾的心,烏拉拉的從沙子堆上一衝而下,都想教訓教訓眼前這個蠻不講理的小子。


    沈繼婉瞅著氣勢洶洶的“敵人們”,他們不僅人數眾多,又借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二話不說,拉著親哥扭頭就跑,可沒跑幾步,沈繼平腳一崴就摔倒在地。


    沈繼婉一跺腳,隻能繞過親哥上前迎戰,一個飛腿就踹倒了跑在最前麵的小胖子。


    怎奈雙拳難敵四手,幾個迴合下來,反而變成了小子們圍著揍她。其中,就得數小胖子揍的最歡,一邊捶著蜷成一團的沈繼婉一邊解氣的叫喚:“一個嬌氣包!一個神經病!”


    沈繼平早就哭花了臉,跌跌撞撞的衝過去想保護妹妹。沒想到還真分擔了沈繼婉承受的壓力,隻見幾個在外圍插不上手,正急的團團轉的小子麵色一喜,終於找到了發泄旺盛精力的目標。


    “幹嘛呢!都住手!”


    小男孩們正揍的開心,就聽到了這聲唿喝,等迴頭看清楚來人,都訕訕的停了手腳。


    沈繼婉抱頭躺在地上,被親哥的哭嚎氣的要死,正暗自盤算著怎麽報複迴來,就感覺到周邊沒了動靜,她疑惑的放開手抬頭看去。


    那一刻,圍在身邊的小子們就像籠罩著的烏雲,他們慢慢散開,露出了一角通向外麵的縫隙,這一角越張越大,陽光終於從縫隙中鋪灑進來。


    引導著陽光進來的,是另外一個小男孩。


    他這時還沒長大後的俊朗,外貌和衣著與其他孩子看起來也沒什麽差別,就是個頭要比他們高些。


    他皺著眉頭,指著灰頭土臉的沈繼婉問道:“咋迴事?”


    小胖子趕緊迴應:“顯子哥,不是我們,他拿磚頭砸人呢。”為了證實自己說的話,他蹬蹬蹬的跑迴去拿起那半塊紅磚,獻寶似的遞上來。


    新來的男孩小大人一樣接過來,放手裏掂了掂,蹲下身子問:“你砸的?”


    沈繼婉見他和其他小子是一夥的,心裏涼了半截,但還是硬氣道:“我砸的!”說罷就別過頭去。


    小男孩笑了起來,扭頭問小胖子:“砸著誰了?”


    這幫小子倒也實誠,互相看看就一起搖頭。


    他也清楚小夥伴們的性子,站起身安排道:“行了,都玩去吧。”


    那七八個小男孩聽話的作鳥獸散,看來這個男孩才是真正領頭的。


    男孩見沈繼婉氣咻咻的盯著自己,也沒理她。


    他走兩步扶起另一處戰場的沈繼平,邊幫他拍土邊笑著問:“你們是哪個院兒的?”


    許是沈繼平受慣了欺負,除了大人外哪見過這麽溫柔的同齡人。他看著躬身幫自己拍土的男孩,委屈怎麽都藏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沈繼平!你哭個屁!”沈繼婉看著親哥,怒其不爭的喊叫。


    男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愣了半天才邊幫沈繼平擦淚邊問:“你是沈繼平?”


    沈繼平感受著臉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一股暖暖的感覺在心裏出現。享受了一陣才反應過來男孩的問題,他撓撓腦袋納悶道:“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要不是身上疼的厲害,沈繼婉恨不得現在就捶死他,丟人丟到家了。


    男孩看著糊塗的沈繼平笑了起來,難怪他差點弄反兩兄妹。見沈繼平已經止住淚水,男孩問道:“能走路嗎?”


    沈繼平活動一下,除了剛崴的腳還有點痛之外,其他地方已經不疼了,就破涕為笑的衝男孩直點頭。


    男孩又扭頭問沈繼婉:“你呢?”


    沈繼婉瞪他一眼,示威似的蹦起來,卻“哎呦”一聲再次摔倒。


    沈繼婉強忍著疼出來的淚水低頭一看,也不知是不是剛臥倒護頭的時候用力過猛,不僅蹭破了褲子,膝蓋上被沙子劃出的道道傷痕也正滲著鮮血。


    她強忍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嘴已經癟了下去。沈繼婉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哭,卻看到那個男孩跑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自己受傷的腿。


    “你幹嘛!”沈繼婉又氣又委屈,大喊道。


    “別動!”她卻沒料到男孩比自己還兇。


    被兇的一愣的沈繼婉剛抹淨淚打算吼迴去,就看到男孩瞪了自己一眼,俯下身子就在膝蓋上用力吮起來。


    這一下疼的厲害,倔如沈繼婉也哀嚎了一聲,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


    她抽打著男孩,嗚咽出聲:“疼。”


    模糊的雙眼看不清男孩的表情,隻見他抬起頭朝地上吐口了口水就又俯下身去。


    幾次之後,男孩見沈繼婉的傷口裏沒了沙子,便從褲兜裏掏出手絹,小心的包了起來。


    沈繼婉呆呆的看著男孩,腦中一片空白。


    男孩用手背幫她擦了擦淚,背身過去命令道:“上來。”


    沈繼婉的雙臂不受控製的圈住男孩的脖子,身子一輕就被他背了起來。


    男孩招唿一聲沈繼平,邊走邊問背上的小女孩:“你就是沈繼婉吧?”


    沈繼婉正趴在男孩的背上出神,沒迴應他的問題。


    亦步亦趨的沈繼平卻瞪大了眼睛,驚詫道:“你太厲害了,連婉婉的名字都知道。”


    “那是!”男孩得意的笑笑。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背上的小女孩忽然出聲,還沒等到迴複,就感覺到他用力把自己往上抽了抽。


    “我叫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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