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歌又往裏走了幾步,抬頭突然看見一道白影在那些哀嚎的病人之間來迴穿梭。他時不時的抹抹額頭上的汗珠,似乎很累的樣子。


    顧九歌停在原地多看了一會兒,方才她隻當是慕涼提前來了安頓這些難民,可眼前這人分明就不是慕涼啊。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是顧九歌絕對不會認錯的。


    “大叔,那位公子是何人?”顧九歌看向路過的一位大叔詢問道。


    那大叔聞言看了白衣公子一眼,隨後樂嗬嗬地道:“我也不知道啊,這位公子今天早上寅時剛過就來了,不但安頓了我們,還給那些染上瘟疫的人看病。我們也問了,可那位公子似乎不願意透露身份。”


    顧九歌心中越發疑惑了,快步走了過去。


    “敢問這位公子是從哪裏來?”望著那個忙碌的背影,顧九歌開口輕聲問道。


    那人聞言似乎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


    白皙俊俏的臉帶著一種接近病態的美,一身白衣更是襯得他弱不禁風。看他的樣子,大概就能猜出他許是從娘胎裏便帶了病出來,身子虛弱得很。


    顧九歌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五皇子,您怎麽出來了?”顧九歌福身行禮,她身後的兩個丫頭聞言也愣了一下,相視一眼之後連忙跟著行禮。


    玄月手上動作一頓,滿臉皆是驚訝之色,指著顧九歌輕聲道:“你認識我?”


    顧九歌瓦訥言輕輕地點了點頭,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讓人看著很是舒服。


    當朝五皇子玄月,生母隻是一個宮婢。用那些不怕死的宮人的話來說,玄月不過就是慕堯一夜風流之後留下的結果。他的生母被查出懷有龍裔之後,按照宮中慣例應該是要冊封位份的,但是皇後卻說她生母懷有身孕,不宜辦事張揚,不如等到孩子出生之後再行冊封之禮。


    慕堯覺得她說的有理,便將此事暫且擱置了。


    隻是這一等,就再也沒有等到冊封之日了。


    他生母是被人用了虎狼之藥,足足提前兩個月生下了玄月,所以玄月一出生的時候身子就極弱。太醫說玄月極有可能會夭折,所以慕堯對她母子二人便再不上心了。


    沒有位分,沒有身份,甚至連居住的宮殿都沒有。原本宮婢的房間是不能住下去了,他的母親就帶著他搬到了冷宮去,這一住就是五年。


    五年後,玄月的聰慧漸漸顯示出來,一次偶然間被皇後撞見,她深知若是慕堯見了玄月,定然會將他接迴來好好培養,到時候玄清便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在那之後不久,玄月的生母就因為染上瘟疫去世了。自此,更加沒有人願意涉足冷宮,而五歲的玄月就在那個地方度過了整整十年的光陰。直到十五歲玄月病重昏死在冷宮,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瞧見了於心不忍,才將此事通報慕堯。


    慕堯這才知道,當初那個未足月的孩子竟然已經長大成人。


    既是他的骨肉,自然不能再放在冷宮裏糟踐,便對著闔宮上下宣布了他五皇子的身份,賜了宮殿居所。但是現在的玄月依舊沒能受到一個皇子該有的待遇,他基本上都是閉門不出的,朝中很多人對他都是很陌生,甚至從未見過他。


    這也就是方才玄月為什麽會震驚於顧九歌認出他來的原因了。


    “你就是丞相府的千金,顧九歌顧小姐了吧?我之前聽說過你的事情,很佩服你。”他蒼白的臉上帶著輕輕淺淺的笑意,言談舉止間很是親和有度,讓人覺得和他相處起來很是舒服。


    顧九歌聞言一笑:“五皇子謬讚了,臣女的那些事跡,隻怕會汙了殿下的耳朵。”


    聽見顧九歌這麽說,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顧小姐不要這樣說,你喚我玄月就好了,五皇子這個稱唿,我聽不習慣。”玄月輕聲說道,聲音溫柔如水。


    顧九歌聞言不禁打量起他來,前世裏她與玄月並無交集,隻是聽玄朗偶然提過宮中有這麽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用玄朗的話來說就是窩囊,最後好像還是病死的。


    前生無緣,今生有幸。


    他整個人往那一站,就會讓顧九歌想起一個詞。


    清風霽月,美好得不像是人間該存在的。


    “那臣女可就僭越了。”不知道為什麽,顧九歌就是感覺和此人相處起來很是舒服自在,便也不想逆他的意思。


    “那我可以喚你九歌嗎?”玄月輕輕一笑,試探性地問道。


    顧九歌聞言腦袋一歪,道:“自然可以。”


    慕涼一到這裏就看到這樣一幅場麵,玄月和顧九歌相視而笑,兩人一同在房中忙碌,照顧著那些病人,時不時地停下來說些什麽,關係瞧著很是親近。


    不由得又響起顧九歌這段時間來對他的疏遠,慕涼心中隱隱升起一股子酸澀之意,很是不好受。


    “主子,我們還要不要過去?”南天見慕涼臉色不好看,湊上前一步,看向他低聲問道。事實上,自昨日從宮裏迴來之後,慕涼的心情似乎就不太好。


    隻是這會兒,好像更加嚴重了。


    “去!為何不去!”


    慕涼突然拔高了聲音,頗有幾分賭氣的意味。南天嚇了一跳,緩過神來之後連忙跟了上去。


    玄月一迴頭瞧見慕涼進來,先是一愣,隨後連忙放下手上東西拱手請安:“皇叔安好。”


    “嗯。”慕涼沉聲應道:“你怎麽來了?”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玄月從來都是不出宮門的,今日在這裏看到他,慕涼心中還是有些驚訝的。


    “聽說難民營爆發了瘟疫,我有些擔心,所以出來看看。”玄月低頭輕聲說道,麵對慕涼的時候,他說話的語氣顯然不如和顧九歌閑聊時來的輕鬆自在。


    慕涼聞言沒有再問什麽,他記得當初玄月的娘親就是死於瘟疫,所以他才會對瘟疫一事這般上心吧。


    “這些病人怎麽樣了?”慕涼強忍著要和顧九歌說話的衝動,強行將話題帶到那些患有瘟疫的病人身上。


    玄月聞言輕輕搖了搖頭,道:“還未找到原因,不過我已經將他們分隔開來了,想必短時間內瘟疫是不會擴散的。”


    “你做得很好。”慕涼點頭,開口稱讚道。


    其實他對於自己這個一向不露麵的侄兒一直沒有什麽看法,但他畢竟是慕堯的骨肉,若是一輩子都蝸居在那處小小的宮殿裏,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嗎?如今他既然想通了,出來走走,經曆些世事,倒也是很好的。


    “多謝皇叔誇讚,不過這些也有九歌的幫忙。她才是這一切的主心骨呢。”玄月說著自嘴角高高上揚,看向顧九歌的眼睛裏滿是笑意。


    慕涼聽罷卻是眉頭一皺。


    九歌?他們難道不是第一次見麵嗎?怎麽就這麽相熟了?想他和顧九歌相識至今,卻也隻是昨日在她情緒失控的時候喚了聲歌兒。


    想到這裏,慕涼心中竟有些不平衡了。


    三人都不說話,陷入沉默中,還是顧九歌率先打破僵局,走到房間裏繼續照顧那些病人,玄月見狀也緊隨其後。慕涼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伺候人的活,但不知為何,竟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九歌,再給我兩條幹淨的帕子。”玄月頭也沒抬的揚聲喊道,慕涼聞言臉色一沉,趕在顧九歌之前將帕子遞了過去。


    玄月感覺到周身的氣氛似乎不太對,一抬頭就對上慕涼那雙琉璃一般顏色極淺的眸子。


    “多謝皇叔。”他笑著伸手接過,神色倒也自然,並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顧九歌隻是看了兩人一眼,低頭自己忙開了。


    “九歌,那個止血的藥膏剩的可還有了?”玄月一邊按著那人的傷口,一邊看向顧九歌著急的問道。


    顧九歌連忙迴頭去找,好容易找到那瓶藥膏,剛一轉頭就被慕涼搶了過去。


    玄月接過藥膏,望著慕涼鐵青的臉色,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般。


    望著慕涼的背影,顧九歌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今天的慕涼,活像個孩子一樣,看來是昨日的氣還沒有消掉。


    “皇叔,請將藥箱裏最上層那個紅色小瓶子遞給我。”


    玄月倒也學機靈了,再需要什麽東西的時候也不喊顧九歌了,直接找慕涼要便是,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皇叔,還要那個……”


    ……


    房間外的空地上,南天和畫春繪秋二人並肩站著,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房間裏麵火藥味有些重,他離得這麽遠都聞到了。


    “大小姐之前和五殿下相識嗎?”南天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滿肚子的疑問,看向繪秋二人低聲問道。


    兩個丫頭相視一眼,想了片刻,這才搖頭道:“大抵是第一次見麵,之前我們有三年時間沒有跟在小姐身邊,所以並不清楚。”


    “可我瞧著大小姐和五殿下的關係似乎很好。”他嘀咕著說道,罷了又補上一句:“反正比跟我們王爺的關係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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