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放空你之前所有的想象,拋開你作為蕭景毓存在於這個案件中的一切。”我引導他一步步進入狀況,唯有拋開我們在這一刻之前的全部推斷,他才能像是重啟了一樣,去進行案件現場的客觀側寫。“你現在,迴到三十年前,當時雲瑛還是幼茹,真正的雲瑛還沒有出現,一場鼠疫無聲爆發,一個接著一個的少女病死在地牢裏......”


    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快步走到此前經過雲瑛指點,我們找到的地牢入口處,凝視著地牢,一言不發。


    仿佛在這一刻,他看到那些人趁著深夜,將病死的少女從地牢裏拖出。那些人,早就在院子裏挖好了一個大坑,他們將死去的女孩丟入坑裏,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映著夜色,他們的臉都變得猙獰起來,像是索命的惡鬼一樣。


    毓兒忍著怒火,臉色有些發白,他垂在身側的手握起了拳頭。


    “......雲瑛是知道的,這個時候她還被關在地牢裏,就在那十三個少女旁邊的一間牢房之中。她和她們有些距離,並不是特別清楚發生了什麽。她隻看到那些女孩一個接著一個的病了,病得很厲害。然後在那個晚上,不斷有人出入地牢,把病得昏倒的女孩拖出去......”我繼續暗示。


    “他看到了。”


    毓兒沒有等我說完,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話。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禁思索,毓兒的環境側寫裏,到底發現了什麽。


    “子循,子循當時一定看到了。”毓兒說,“子循是知道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隻是他躲在暗處,他在觀察那些人做的事情,而他們,沒有留意到他。不僅如此,子循還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埋葬那些女孩,還有那些關在地牢裏的女孩,到底是如何病死的。”


    “......”這讓我出乎意料,我隻是希望他能夠根據已知的線索,去把這些條件一個一個的擺迴到空白的記憶中,去試著填補那段空白。但是他現在提出的這些......“你怎麽知道?”


    毓兒顯得很鎮定,“還記不記得子循那時說過,他潛入地牢裏,見到了幼茹。後來,幼茹和雲瑛也是在子循明知情況的前提下,交換了身份。其實子循從一開始就知道,關在地牢裏的人,究竟是什麽人,以及她們為什麽會被關在地牢裏。隻是他對幼茹有好感,再加上幼茹剛被擄來的時候,年紀比起其他女子都要很多,那些人將她和其他人區別開關在不同的牢房裏。所以幼茹......”


    我明白他要說什麽。


    在當時的情況下,作為幼茹的她如果想要活命,子循就是她所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在我的印象裏,一直都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如何令對方信任她,甚至是,她很清楚該怎樣抓住對方的心意。也許那個時候,作為一個小女孩的她並沒有想那麽多,子循在她眼裏,和那些把她關在地牢裏的人不同,他們的年紀相近,他也是個毫無影響的小孩子,況且他雖然是偷偷遛進地牢裏的,但顯然和關在地牢裏的她們不同。如果可以讓子循幫助她,那麽她就有機會從這陰暗的地牢裏逃出去。


    按照毓兒的推理,子循知道他家裏是做什麽的,這一點比子循自己交代的要早得多。其實也容易理解,有些事情是大人總想瞞著孩子的,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但又有多少孩子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大人想瞞著他們的事情呢?


    子循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家裏做什麽的,那些人為什麽經常要往來於他的家,以及在鼠疫爆發的時候,他們熬煮了湯藥灌給地牢裏的女孩們,直到女孩們一個接著一個的病死,被這些人從地牢裏拖出來,埋在院中大坑裏。子循都是知道的,他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卻絲毫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不過他當時的年紀......即使有心去管,也真的管不了什麽。不管是他父親母親,還是其他人,誰會聽一個孩子的話呢?可是在鼠疫爆發之前,子循就已經認識了關在地牢裏的幼茹,鼠疫爆發之後,關在地牢裏的十三個少女接連殞命,即使是這些人壞事做盡,但也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壓力,他們誤以為這是一種類似於詛咒的東西,才會讓關在地牢裏的少女們都感染鼠疫而死。他們害怕,接下來就是他們也會受到“詛咒”了,所以他們突然銷聲匿跡,“金盆洗手”。


    可這時地牢裏還關著一個女孩,幼茹。


    幼茹和那些感染了鼠疫而死的少女不同,她好像一點事兒都沒有,但就是因為她好端端的在那裏,反而讓子循的家人犯了難。到底該如何處置這個女孩,相信他們當時一定很糾結。這個女孩畢竟是知道地牢秘密的人,又是被他們擄來的人,萬一有一天,有人查到了他們頭上,很可能會因為這個還活著的女孩,而將他們過往的罪行全部暴露出來。可殺人,卻又不是那麽容易的......


    把幼茹留下來,留在子循家裏做些雜事,我可以想到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這也不是不可能,子循從小在這裏長大,他熟悉這裏的一切,要是說一點都不知道,反而奇怪吧。平常那麽多的人在他家裏來來往往的,有些女孩被送進來以後就不見了,然後過段時間又出現了,被帶走,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肯定都會想知道是怎麽迴事吧。”鍾離瑾說。


    看樣子,他是傾向於相信,子循也是知道內情的。


    這一點,他和毓兒的看法相似,那就和子循自己交代的發生衝突了。不過,就子循自己所說,他是在和雲瑛成婚前不久才知道的,但他卻故意向我們隱瞞了,他原本就知道,雲瑛和幼茹暗中調換身份的事情。那麽幼茹代替雲瑛和他成婚的這件事上,作為從一開始就被關在地牢裏的幼茹,不可能不知道地牢裏關押少女的事情,雲瑛究竟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件事,他故意隱瞞,所以我認為他的證詞,不可信。


    “看樣子,蕭夫人也有同感了。”鍾離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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