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年前,確實有這樣一件案子。


    九天裏,連續兩個小女孩遭遇殺害,兇手以極其殘忍的方式,用木釘釘進了她們的胸口致死。一個四歲,一個七歲,一時間在城裏被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城裏是進了什麽怪物,家裏有女孩的,都十分小心,唯恐自己的閨女招來迫害,從夜不閉戶到人人自危,隻在命案發生的幾天後,整個城裏草木皆兵。


    城中芥尹大人與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在十餘年前我們就曾經幫過他,城裏出了這樣的案子,他束手無策求到了我們。很快,我們就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就找了一個最有嫌疑的人,庖衛,四十一歲。顧名思義,他是做廚子的,名衛而已。


    《莊子》裏有一篇叫《庖丁解牛》,說的是一個叫丁的廚師替梁惠王宰牛,手所接觸的地方,肩所靠著的地方,腳所踩著的地方,膝所頂著的地方,都發出皮骨相離聲,刀子刺進去時響聲更大,嗬護音律,竟與樂曲的節奏合拍。


    庖衛在芥尹大人府上做事,本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結果......經過查證他確是城中九日之內兩件命案的兇手。我們更挖掘出,早在幾年前,他就曾殺過四個女孩了,隻是當年並未引起懷疑,他在命案之後離開故地,來到芥尹大人府上,沒想到幾年後......


    原來杵嫂,是庖衛的女兒。


    我知道庖衛有兩個孩子,也曾囑咐過芥尹大人,庖衛所犯之事與他的家人無關,希望芥尹大人可以保護好無辜的家屬,避免他們遭受連累。隻是不久之後,我聽說庖衛在大牢裏自盡了,至於他的家屬,我確實沒有再去關心一下。


    沒想到,這麽多年以後,庖衛的家人與我竟還有這樣的因緣。


    我感慨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巧。


    裏翀負責將村長押送到城裏,交給當地的主事大人來繼續審辦。他迴來的時候,我正一個人站在村長家的院子裏發呆。


    “夫人。”裏翀問候道,他向周圍看了看。


    “大人去為突瑋的娘親看診了,紅玉去向蘭娘解釋初五的事情了,毓兒先迴山上照應鍾離大人了......”我麻木地說。


    裏翀默然。


    “城裏的主事大人,已經將村長關押了?”我知道裏翀一定是處理好了才迴來的,但現在不知道怎麽了,六神無主心緒不寧,說話也是沒頭沒腦的。


    “是。”裏翀應道。


    “那就好。”我在心裏默默重複,那就好......我真的不希望再有像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夫人,剛才在路上,村長問了我一件事。”裏翀說。


    事......村長能問他什麽,我想不到。


    “他問我,夫人會不會恨他。”裏翀又說。


    我笑了。恨他......“他為什麽這麽問。”


    裏翀搖頭,“不知道,他也沒說,所以我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恨,不值得。”我不恨他,“我隻覺得他可憐,這世上明明有無數種方法可以伸冤,他偏偏選擇了最蠢,最錯的一種,他也隻不過是做錯事的可憐人而已。”


    “我還是不明白,那他為何要在意夫人是不是恨他?”


    “你覺得他希望我恨他嗎?”我反問。


    村長像是無數悲劇裏的小人物一樣,活得自私,活得懦弱,活得膽小。畏畏縮縮,藏著陰暗,他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接近我們,布下了這一場局。最終又是毫無意義的收場了,他為什麽會在意我恨不恨他呢,他應該知道,他不過是經手的無數案件中的一個而已。


    我說,“我不恨任何人,恨太沉重了,我不想再去體會了。”


    背對著陽光,看到的隻有眼前的陰影。


    我受夠了活在陰影裏的日子,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卻仍然體會著一次又一次險些被人拉迴到陰影裏的感受。


    裏翀沒有話說,可是站在我身後半晌,一動不動,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察覺到他今天很是古怪,“怎麽,你有話要說?”


    “夫人......有件事,本不該我問的,但是我......”


    “說吧。”既然明知道不該他關心的,卻還是有意想要問,那麽現在就算迴了他,他也會繼續關心,倒不如說清楚的好。


    “夫人,你和大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裏翀說完,看到我似有轉身之意,連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夫人和大人之間的誤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人吩咐了我,暗中將粥調換所引起的。”


    “與你無關,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不管他這麽問是出於對什麽的好奇,我都希望他清楚,即使我現在覺得生氣,那也隻是我和蕭玨之間的事情。他也隻是受到蕭玨的吩咐,暗中盯著村長,將有藥的粥換掉了而已,他埋伏在暗處,自然無權決定有沒有機會把真相告訴我。所以,我很清楚我現在是和蕭玨在生氣,並不是他......話,可能說得有些尖銳了,裏翀當時的表情不太好。


    “不是因為你,所以你不必在意。”我試著換了一種方式,“我隻是在生悶氣而已,所以你大可以當做沒看到。”


    就像蕭玨那樣,他明知道我在生悶氣,可還是一言不發出門去了。


    “大人真的很緊張夫人,受到麗夫人的消息,說是夫人病得厲害,大人都慌了......”


    裏翀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替蕭玨解釋。


    “我知道。”我能夠想象到,蕭玨收到消息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反應。“......是鍾離大人告訴他的嗎?遠在山上,竟還能知曉村長的事情,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鍾離大人派人來幫忙蕭玨把你帶迴去的時候,認出了村長,所以,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蕭玨。”


    “是。”裏翀的迴答,證實了我的猜測。


    這兩天我想來想去,大概也隻有這樣一個答案了。


    “......瑾,鍾離大人繼承家業之前,曾經四處遊曆,到過那裏。與其岑大人相識,見過村長大鬧,所以......”裏翀補充道。


    果然與我猜想得一樣。


    就是那個時候,鍾離瑾對村長有了印象,而後來蕭玨為了將裏翀送迴山上,托人捎了消息,鍾離瑾不放心,暗中來到村子裏,又見到了村長。所以在迴去之後,他把自己當年得知的事情告訴了蕭玨......也難怪蕭玨可以輕易就推理出案件的相關信息。


    “夫人,一向與大人的心思相投,不是更應該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嗎,為何這一次,卻要一個人躲起來生氣呢。”裏翀問得很失禮。


    看樣子他還沒有相信我剛才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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