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紅玉端了湯水進來,才將屋裏的燈火調得亮了些。“夫人還在想諾兒的話嗎?”


    我一隻手壓在桌上,托著下巴發呆,迴過神兒瞧了瞧她,竟也說不出話來。


    紅玉跪坐在我身旁,盛了湯水放到我麵前。“夫人,天涼了,暖暖身子吧。”


    我收迴手臂,胳膊都有些僵硬了,我揉著酸疼的手臂,“再涼,也涼不過人心啊。”


    紅玉卻低頭笑了。


    “你笑什麽?”我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麽時候開始紅玉竟也變得怪怪的了,難道我說錯什麽了嗎。


    “夫人果然是在想諾兒的話呀。”紅玉好像早就看穿了一樣。


    “你又知道了。”我嗔怪道。


    紅玉守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此前審問一切有嫌疑的人,夫人凡事都會親自過問,可這一次我們抓到了諾兒,夫人卻隻在聽到諾兒那一番話以後,讓裏翀把她帶到鍾離大人那邊了。”


    “諾兒並不是整件案子裏至關重要的一環,隻是被人利用了她的私心,加害於薑氏罷了。既然已經知道她的目的,又何苦多此一舉。”


    我沒有跟去審問,自然是有我的想法了,諾兒身上的瞞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道了,總要讓鍾離大人也做些什麽,以免我們喧賓奪主,掃了人鍾離家的顏麵。


    話雖如此,紅玉也不再問什麽了,倒是我心裏,有些不自在。我頓了頓,說,“你方才說的不錯,我確實是在想諾兒的話。”


    諾兒和薑氏之間,我想沒有任何人可以完全否定,她們的感情,兩個人一起待了十幾年,即使有些不一樣的心思,但多少都是有感情寄托的。可感情和這時間所有有生命的東西一樣,都是會變質的,會因為時間、溫度以及一切周遭變化而發生改變,變質後的心思,會忘了最初的心意,然後嫉妒、憎恨、厭惡……


    越親近的人,往往要求越多。自認為不說,對方就應該明白,自以為那段關係本應至高無上,得到無往不利的優先權,卻因為一點點的失落開始疏離。


    “諾兒一開始,也隻是薑氏府裏的一個奴婢而已,她努力的討好的薑氏,盡心盡力,就算隻是為了獲得一些好處,可那時候她對薑氏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薑氏是家中獨女,生來卻患有重病,隨時都可能因為一點點意外而喪命,即使受盡了寵愛,可過了今天,還能不能等到明天,她又何嚐不是孤獨的。遇見諾兒,受到諾兒無微不至的照顧,那鮮活的生命在她看來,應當也是十分羨慕了。”我試著分析過薑氏和諾兒的心思,我想知道,有沒有一個物理定律,能像推算食物腐敗一樣,去推算人心的,去計算到底是多久,什麽樣的條件下,什麽樣的溫度會造成人心的變質。


    “夫人覺得,薑氏為何不願意讓諾兒成為鍾離大人的妾呢?難道真的像諾兒所說的,薑氏是不希望諾兒分享鍾離大人嗎?”紅玉問。


    “但凡深愛,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這時代隻是將女人當做一個物件罷了,認為物件不該有自己的感情、思想,但是同樣身為女人,我們真的沒有感情嗎?隻不過為了迎合這個複雜的世道,很多女人才不得不接受這個命運。”我說,“我在想,薑氏疼愛、信任諾兒,和她深愛自己的丈夫本來就不衝突,她喜歡諾兒,不代表就要讓諾兒去分走她的丈夫,來表示她有多麽無私。這樣的試驗太變態了,隻有付出才能證明自己的無私?紅玉,不應該是這個道理。”


    薑氏已經死了,關於她為何不提讓諾兒成為鍾離大人的妾室,已經沒辦法去驗證她是不是有自己的私心,她舍不得分走自己新婚丈夫的注意,也不忍讓諾兒這個她唯獨能信得過的人遠離。但薑氏終歸是人,是一個女人,她即便有私心,也是正常的。


    隻是諾兒……


    “其實令我……真的感覺到害怕的,是諾兒的話。”我看著紅玉,諾兒的話縈繞在我腦海裏,久久無法平息。“薑氏和諾兒十幾年的感情,她對諾兒確實是毫無私心嗎,是不是她太依賴諾兒在她身邊,所以不惜犧牲諾兒的幸福,也不願放手讓諾兒離開。就像諾兒憎恨她的那樣……我很擔心,我會不會有一天也像薑氏那樣,因為舍不得讓你離開,甚至不惜犧牲你的幸福和自由……”


    “紅玉不會離開夫人的。”她突然很肯定的告訴我,“夫人……除非是夫人不要紅玉了,紅玉,紅玉不會說那些道理,但是紅玉知道……夫人不是薑氏,紅玉也不是諾兒。”


    紅玉的話,滕然讓我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我驚喜的看著她,平時這個主張並不多的小丫頭,竟然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紅玉啊紅玉……”


    “夫人怎麽了?”紅玉愣住。


    “我隻是,太佩服我自己的眼光了。幸好……”


    紅玉撲哧笑了。


    ……


    “爹。”蕭景毓打開錦盒,從盒中取出一顆藥丸交給蕭玨。


    蕭玨捏在指間,放在鼻息下聞了聞。


    “爹,這藥究竟是做什麽的?”蕭景毓跟隨蕭玨學習醫術藥理,可這藥丸奇特,他實在辨不出個所以,隻能問蕭玨求解。


    “用溫水化了,再看看吧。”蕭玨把藥丸放迴到蕭景毓手中錦盒之中,“你在哪裏找到的錦盒?”


    “按照諾兒交代的,在韓氏牌位後麵。”蕭景毓說,“爹,這藥果然是治公子孚的?可是公子孚為何要把他的藥放在祠堂裏呢。”


    “那諾兒怎麽說?”蕭玨甩開衣袖,站起身去舀了杯藥茶。


    “諾兒說是她無意間看到的,公子孚把這錦盒藏在了祠堂裏。想來公子孚應該也不知道,他藏這藥的時候竟被諾兒看到了。”蕭景毓說,鍾離孚千算萬算,應該恰好沒算到這一點。“兒子倒是能聞出來,這藥裏有一味荊齒草。”


    “再去祠堂附近找一找,或許能找到傾倒的藥渣,諾兒墜井,卻將荊齒草的藥渣握在手裏,恐怕有此暗示。”蕭玨認為,諾兒其實也在擔心,她墜井之後會不會就這樣一命嗚唿被鍾離孚害死,所以墜井的時候,才會握著線索,隻是她沒想到……


    “是。”蕭景毓說,“爹,你不是說先不要把諾兒可能醒來的事情告訴娘嗎?怎麽你又說了。”


    “我沒有說。”蕭玨道。


    “沒有?”蕭景毓不信,“知道這件事的,就你和我,我肯定沒有告訴娘,要是你也沒說的話,那娘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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