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黃昏時分,一陣晚風從河麵揚起,直掃向叔青麵上。他抬起頭來,看著橋頭剛剛亮起的一盞盞路燈,不由得微微闔上了眼眸。


    汽車刹車的聲響、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下班的人們接二連三地從十字路口湧了出來,橋下的水麵閃耀著夕陽的微光,那一串串的亮點子跟著隨波逐流而下。


    張叔青到底還是張叔青,他在廣城的兩三個月時間裏,發現這裏並不適合自己。不管外麵看來,這裏是多大的一座城市;也不管這座城市裏有多少的機會在等待著有心人,對於叔青而言,對他真正有吸引力的地方還是當初他摔倒的城市——深城。


    叔青從旅館裏收拾了行李,預備直奔廣城火車站。他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昨日就已經退房離去的陳盛。陳盛在廣城找工作找了兩個多月了,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陳盛來自大西北一處黃土深處的農村家庭,高考因為發揮失常也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他一個人背著行囊去了北城,一麵在各大高校蹭課旁聽,一麵騎著三輪車在黃莊送貨。


    他端過盒飯、賣過炒貨,搬過箱子,隻要是有活幹、有錢掙,他就搶著來。與陳盛一塊在北城漂泊的同伴們,有的突然一夜暴富,變成了人人口中豔羨的幸運兒;也有賣了幾年光盤,仍舊一無所有,最後卷鋪蓋迴了老家。


    是繼續在黃莊像孤魂野鬼一樣遊蕩著,還是迴家歇菜成了擺在陳盛眼前的一道坎。出乎意料的是,陳盛沒有留在北城,也沒有打道迴府,而是連夜南下到了廣城。他的人生信條是“樹挪死、人挪活”,他就不信換個地方活不出人樣來。


    叔青雖然在旅館裏與陳盛是室友,可是他一點也沒有要與對方深交的意思。他覺得陳盛這個人滿嘴跑火車,喜歡說大話,實在不算是個踏實的人。跟何況之前他已經吃過交友不慎的虧了,如今更是多了幾分提防的心思。


    臨行前夜,陳盛突然退房離開反倒讓叔青鬆了口氣,他難得睡了一個整覺,心想著南下深城定要好好再幹一番事業。


    陳盛踮起腳尖,朝著叔青試探性地挪了一步:“哥們,咱們有緣分那,這又見麵了!哈哈哈哈!”


    叔青想了想,輕聲道:“你不用趕車的麽?我還以為你昨夜就走了呢。”


    “嗨,可不就是想省一晚住宿錢嘛。這小破旅館就屎大的地方,我晚上睡覺磨牙打唿,你不是也被炒得煩死了?”陳盛覥著臉指了指自己的挎包:“裏頭就幾百塊錢,花光就徹底沒了。看哥們你一身富貴像,像是做大事的人,不如兄弟我就跟著你幹,怎麽樣?”


    叔青眉頭微微皺起,“我要有錢,能跟你一塊住小旅館?你這樣說倒是抬舉我了。不過我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有今朝沒明日的,你這迴是看走眼了。”


    “喲喲喲,張叔青,你這是瞧不起哥們,覺得會拖累你是不是?我跟你講,當初老子在黃莊那會,大人物也見得多了,可沒一個跟你這樣擺譜呢。”陳盛斜眼道。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叔青警覺問道。


    陳盛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也不去看他:“咳……那不是……有次你迴來時候身份證擱桌上了,這玩意鬥大的字,我就是不想看也不成啊。”


    這話當然是陳盛瞎掰的,叔青一向生活自律,身份證件都是隨身放著的,又怎麽可能會隨便擱在桌板上呢?實則不過是叔青在前台辦理手續的時候,陳盛絞盡腦汁在附近來來迴迴繞著走,偷偷看到的。


    陳盛曉得張叔青是個清高的人,這會要跟他說實話,可不得當場就跟他鬧掰了呀?因而打死他都不可能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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