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鬥笠劍客希冀看著白仙,如果能有這位前輩同行,他的修為,定然能再上一層樓。


    “緣來,自會相見。”


    白仙笑了下,身形消弭於虛無,鬥笠劍客砸吧了下嘴:“什麽時候,我才能這樣,來去無蹤?”


    “哈哈,匹夫仗劍,大江東去。”


    鬥笠劍客哈哈一笑,邁步如飛,繼續往西邊而去。


    白仙沒在去京城,天下內卷嚴重,北部邊軍也參與東部軍的激戰,搶奪京城控製權,然而此天下。


    從勒王開始,已經不是一部之軍能掌握,缺乏鎮國府與聖人書院的支持,即使登基,也不長久,更加明不嚴言不正。


    倒是東部軍,五月前發起對曹軍占據的函穀關的攻擊,可惜敗退。


    也是天下內卷以來,頭一個進攻曹軍的,倒是曹軍,隻是南下侵吞了南部軍的領地,並無再進一步的打算?


    白仙暫時也沒空去西域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曹軍目前占據絕對優勢,就大魏內部的內卷,已然難以調動全國之力。


    繼續撲滅曹軍,至於新君登基?


    榮和帝的兒子跟著皇父一同殉國了,旁支的皇父又無子嗣,想要繼承大統之位,隻有從皇族內選擇。


    等角力完畢,天下讀書人的目標可能也就變了。


    拿天下輕而易舉,難是難在,怎麽治理?


    這天下可是儒家天下,讀書人的份量,觀念極重,打下來的天下,莫非靠一群沙場悍將們去治理?


    那豈不是徹底亂套。


    曹軍至今沒有大動作,一來是確定信念,在大魏各地傳播自己的統治信仰,招募誌同道合的各地方派。


    再之後才是席卷天下,屆時大勢已定,再有強者壓陣,想弄什麽幺蛾子,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


    瞬移兩次後,白仙在一處山崗上停了下來,冷漠看向虛空,“那位道友隨在貧道身後,不妨光明正大出來聊聊。”


    虛空扭曲了一下,一道人影落在身旁,睜大著一雙眼睛打量白仙,看著來人,他意外了一下。


    依舊是那身沾染泥土的衣服,不修邊幅的嘴臉,“見過院長。”


    “修為比我還高了,叫老夫院長,讓老夫情何以堪?”


    老農沒搭理白仙的作揖,似是自言自語一樣,繞著白仙走了一圈,“你怎麽修行的?老夫至今看不懂!”


    白仙笑了笑,“腳踏實地而修行。”


    “行吧,隨老夫走一趟?”


    “何處?”白仙問道,他倒是不怕,別說是老農,就是儒聖還在某個地方,親自降臨,他也有足夠的把握撤離。


    “聖人書院。”


    “好。”


    聖人書院隱匿人間,自然是隱藏進了別的空間內,聽著稚童們的讀書聲,亭宇樓閣,華亭水榭,翠綠鬆柏點綴,


    極有讀書的韻味,手持竹簡,目視天穹,單手背負的雕像,充斥著難言的氣息,一眼便能吸引人眼球。


    白仙看著儒聖雕像,“聖人不問亂世臣,如此隱匿,卻不符合理念。”


    “再好的理念,也擋不住有心人造孽,再完善的體係,也擋不住人性的貪婪。”


    老農背著雙手,仰望雕像,嘀咕了一句。


    “聖人還活著吧?”


    白仙突然問道,道門世界總共出過那麽多超品,不可能都死了,雖有所猜測,但還是得問一問。


    “老夫定然不會迴答你。”老農搖頭,凝視雕像許久,“他們那類人,應當還活著。”


    白仙沒在多問,一品不作死,活個幾百年還是可以的,但這類超品,就不知道了,但極淵的情況是,


    燒這樣的一品,都能活幾十萬年,道門世界不行,就是規則作祟,不然沒法解釋,已經接觸到規則的一品修士。


    怎麽還會死亡?


    換個世界的說法,這就是得道,長生不老的存在。


    道門世界似乎不行。


    隨著老農入了山巔的聖人閣,看著已經擺好的棋盤,相熟的大儒也都在場,笑道:“院長是不讓貧道走出這聖人閣了?”


    “走不走,隨道友願而已。”老農坐在主位上,“棋盤在此,道友請。”


    白仙坐在老農對立麵,看著通體透著黑白雙色的棋盤,玲瓏棋子,“這是儒聖昔日所持棋盤,聖棋盤?”


    “自然是。”


    老農眼中閃過一抹倨傲,笑道:“一盤棋,眾生為子,天地為棋,定天下輸贏。”


    白仙:“……”


    下一盤棋就定天下?


    這麽好的事情,肯定是腦補出來的。


    “為何貧道要與你賭?”白仙反問。


    “天下。”


    老農氣度恢宏,身為儒道的巔峰存在,他的氣息,世間難有人能抗衡,那怕是萬妖國那位國主也不行!


    這是身為天下真正的主人,才能有的氣魄,隻是弱了許多,如果是巔峰時刻,恐怕老天師這樣的,也不一定能穩勝老農。


    “那個天下?”


    白仙問道,氣息淡然出塵,在這交雜的紅塵氣息當中,飄然出外,絲毫不受影響,而是問話間,便已經開始了暗地裏的交鋒。


    這句話問的很好,那個天下?


    家天下?


    還是人天下?


    “古有五帝禪讓美德,廣為流傳……”


    “不過是後世學說粉飾罷了,真實如何,吾等心中自明,不必拿此當說辭。”


    白仙的氣息出塵若仙,不受紅塵繚繞,不走你人間道,拿人間的道想來束縛自己?


    想多了。


    他修的大道,問心,問道,而不問世人,修德,固本,培道,乃本分,而非天下。


    “人間自有正道在,何苦人間笑倉皇,春秋易變,人心不定,舊的秩序將被打破,新的黎明照耀人間,符天道爾。”


    白仙笑著,氣息壓老農一頭,後者落子,淡然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人間之道,當人來執此道。”


    一言否決白仙的正統性,你修你的道,關天下何事?


    你修你的道,當你的自在仙,管這紅塵幹甚?


    “聖人講慈悲,貧道修大道,自也講慈悲,人道既不行,便由貧道掃蕩乾坤,還世間朗朗。”


    二人你來我往,互不退讓,聖棋盤,黑白為天地,以此而下,一連便是七日,陪同的諸位大儒,早已口吐白沫,抽搐倒在地上。


    老農與白仙之間的氣息交鋒,已經達到了最高的狀態,這裏麵的威壓,能讓天下全部修行人感到生死危機。


    兩種理念,不同的執念交鋒,混淆,你來我往,不是有金龍咆哮,猛虎嘯天,帝王傲視天下,亂軍破開京城,手刃皇族,


    從天下黎民到世家大族,一遍遍交鋒著。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在人心,道在鄉野,道在宮廷,道在世間,你我皆求道,


    人道天道皆為道,世間萬物,超凡脫俗,墮落魔頭,慈悲之人,皆在道之內,


    六道輪迴,三司三十三天,皆為道在,此,為大勢,人力,不可擋。”


    白仙一子落下,天元蕩漾,兩股可怕的氣息消失一空,老農麵色蒼白,一口鮮血溢出,搖著腦袋。


    氣息孱弱幾分,他敗了,堅持的理念,出了裂痕。


    “院長,何苦如此?”白仙看著老農,他本源被自己破了,能活多久,全看天命。


    為了一己執念?


    為了,儒家天下!


    微微稽首,他懂,如果自己的道門天下有朝一日被人如此對待,他也會怒,也會堅持到最後,陪伴著天下,走到最後一刻。


    親手締造它,又親眼看著它的覆滅。


    可能二百年前的院長,心情是澎湃的,二百年後的院長,卻是與他截然相反的心情。


    世事弄人。


    “儒道無力,天下盛世,無能治理的好,人性多變,恆定不已,非一朝一夕之功,千秋功業,非一家所能企及,


    望這天下,你道門,好生照顧!”


    老農笑著笑著,無力支撐挺直的胸膛,如同再也無人會樹立大魏的脊梁。


    老農走了,享年九十二歲,壽終正寢,白仙親自為他做的超脫,送入輪迴,“隻求來世,你莫再入儒道一途。”


    老農死了,很突然,卻也是情理之中,大魏氣數不定的那一日,他的狀況就急轉直下,儒道不得長生。


    儒聖也記載了死亡,是生是死,他們都活著,活在經文的每一句話中,活在每一個典故中,活在過去,也會活在將來。


    肉身雖死,精神永存,這股理念,將帶著他們的著作,他們的意誌,分布在無數平行世界內,人死,也活著,活了,也如死了般。


    二人交鋒,大儒們並沒有公開,而是對外言院長大限已至,入火雲洞見先賢去,聖人書院即日徹底關閉,不入俗世。


    白仙自然管不著別家如何,為老農上了三炷香,在其祠堂待了七日,便離去,人死,燈滅,執念破了,也如死了。


    角著天下的勢力,少了一股,東道軍不久後,登基稱帝,得到東州儒林支持,一時間聲勢鼎沸,好不熱鬧。


    仿佛這困擾天下近四年的亂世會結束,迎來有一個曙光。


    而曹軍的理念,也順利的傳播遍了大魏疆域內,人人皆知,天下還有共天下一說,古老的學派氣勢,學說一時無二。


    反而白仙忙完這些,已經又是一年。


    亂世第五年,北部邊軍正式同東部軍開戰,中原戰火再燃,百姓南下避難,或西進。


    薩滿教境內。


    諸王皆在,親眼目睹一道人,帶著道門修士,滅了薩滿,奪走鎮派之地,薩滿七國大亂。


    終南山。


    道門三宗,十二派,三十六門,七十二館,一百零八小派,八百旁門,三千左道,盡數於此匯聚。


    道門真人,將此祭天,統合三宗十二派三十六門七十二館之法,建道門總署玄龍觀,總理天下道門事務。


    各州設道宮,管轄各州道門修士,各道宮統一為玄龍觀親自派遣修士擔任,治理道門雜亂的曆史,是一項不小的工程。


    好在雖然北境還在戰火繚繞,但終南山匯聚如此多高修,也沒那路人馬不長眼來此找事。


    倒是無意中,將百姓聚集於此,受玄龍觀庇護。


    治理道門曆史,統合,撰寫一本道門史冊,需各家各派珍藏典籍或口口相傳的隱秘,要互相認證,互相溯源,才能彼此知曉。


    漫長且漫長。


    而道門秩序建立,道碟成為正式道士跟野道士的分別,不服便論道,天地人三宗宗主都在,包括玄龍觀主,當世真人。


    道門的動靜不小,甚至引得其餘體係派人來問詢,儒家結束了治理天下,道門將取締,對各家來說,他們是想讓道門失敗的。


    不少道門內在的反對者,提出不同的理念,同樣飽含,隻有你有理有據,出自學說,就可列為道門之內,無視出生。


    一些小門小派,傳承自高人之輩,卻因門人稀少,逐漸凋亡的門派,得以重現,其中以樓觀派為代表的修士,地位從野道,提升至十二派之列。


    倒不是出生什麽的,這個排名純粹就是一個先來後往,代表井然有序的傳承罷了。


    雖說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曆史即是如此,比如某家祖師,自成一派,然而也得排在先來的後麵,畢竟站在巨人肩膀納涼,沒那麽容易。


    白仙得罪了很多人,但跟天下的利益相比,這點根本不算什麽,道門天下,道門等同於大魏之儒門。


    修士地位尊崇,資源第一服務,不滿?


    行,革除玄龍觀玄門宗派錄,自生自滅去,手段很強硬,畢竟白仙沒本事,讓人人都滿足。


    梳理道門曆史,完成神話有序,這些都很重要。


    雖然在永恆夢境推演過,但實地完成,不能如同永恆夢境那般,世間一下子就過了,現實規則內也不同於永恆夢境。


    畢竟夢境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白仙的主觀意識影響,現實則不同。


    梳理數月後,道門玄龍觀告成,坐落終南山上,護山大陣完成刹那,黑白雙玉騰空而起,正式將大魏的氣運吸收大半,形成道門金龍。


    盤旋天際,直衝鬥牛。


    白仙鬆了口氣,隻覺得道心更進一步完善,昔年的願景,今朝終於實現。


    “真人。”


    “靈道長。”


    白仙看著攔住自己的道人,笑著打招唿,來人一襲灰白道袍,稀疏胡子,顯得很蒼老。


    正是原三宗天宗大長老如今天宗宗主,靈道長,“真人,魔宗主已經找到,在南疆曾有修士見過,驚鴻一瞥。”


    “魔宗主帶著道門密辛,自然追迴,煩請靈道長走一遭。”


    白仙頷首,除魔,也是立威,新生的道門,需要這麽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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