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向拿出吐司開心塗抹果醬的她,衛天凜眉間微擰著不認同。從頭到尾都是她擅自決定,到底是誰跟她說定啦?然而望見她細致柔美的淺甜笑靨,他心底有道聲音——她雖然聒噪讓人不得平靜,但是有她相伴,感覺……挺不賴的。


    午後,歐仲菲與衛天凜結束野餐,正準備迴飯店,怕這第一次郊遊在外頭待太久,會惹來衛天凜的不耐煩,她刻意縮短了時間,心裏還覺得有點可惜,直到和他閑聊得知他迴台打算度假一個月,她又感到莫名的欣喜。


    她想應該是知道他能待在台灣這麽久,她有較充裕的時間能進行與完成救姻緣任務的關係吧。


    當她開車行經一處路段,忽聽到一陣消防車的鳴笛聲。


    「咦,這聲音……前麵有火災嗎?」沒注意到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在聽到消防車的聲音時丕變的臉色,歐仲菲疑惑低語,減速前行。


    衛天凜在聽到「火災」兩字時唿吸變得短促,胸口開始難受的揪絞。


    「啊,前麵濃煙漫竄,火勢好像滿大的樣子。」


    「呃——」


    耳邊傳來奇異的呻吟聲,歐仲菲轉過頭,冷不防看見衛天凜手抓胸口,闔眼靠在椅背上喘息,一臉痛苦神情,她驚得將車停路邊,急忙彎身靠向他問:「衛天凜,你怎麽了?」


    烈焰衝天。衛天凜腦中浮現的淨是火舌無情竄燒的景象,記憶被卷迴十八年前的那一天那天,他母親如常的對他咆哮,說早知道生下他仍然無法使她順利進衛家當二夫人,她根本沒必要生下他這個拖油瓶,對他施以慣常的打罵,喃喃低念著要讓他父親後悔。


    他不明白母親要父親後悔什麽,在她終於未再對他打罵之後,他進房做功課,不久聞到奇怪的汽油味,接著是嗆鼻的煙味,他跑出房間,駭然見到屋子裏已經著火。


    他害怕地尋找母親,看見她倒坐在燃火的房裏,他衝進去拉她,她卻對他詭異的發笑,向他坦承火是她放的,她馬上就會帶他到另一個世界,讓他父親一輩子後悔!


    當時年幼的他不懂母親要帶他到哪個世界,隻知道大火快要燒到他們,他拉不動母親,想要去找人救火。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向人求救,可惜火勢太大,沒人敢貿然進屋救他母親,當消防車趕到時也隻能先噴灑水柱滅火。


    未料烈烈大火恍如怎麽也澆不熄,就算後來天空下起雨,也無法立即止住火勢,惡火如猛獸般吞噬他們的房子,也吞噬掉他的母親……


    「衛天凜,你有聽到我在喊你嗎?衛天凜?」歐仲菲輕拍他的俊顏,焦急的迭聲叫喚,被他痛苦的模樣嚇到了。他有心髒病嗎?怎麽會撫著心口,像喘不過氣一樣。


    跌沉的記憶被幹擾,衛天凜緩緩張開眼,蒙朧的視線在火光掠影中映入一張熟悉的容顏,他不確定地喊,「歐仲菲?」


    「對,是我,你哪裏不舒服?」抹去他額上的汗濕,她心裏的擔憂更深一層,到底是怎樣的疼痛折騰著他,令他冷汗涔涔。


    「我沒事,開車,離開這裏。」瞥見遠處天際飄升的濃煙,隱約可見閃動的紅光,他背脊顫栗,虛弱得隻想趕緊離開這給他無限衝擊的火警地帶。


    「你這樣哪裏沒事,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不用,我的皮夾裏有別墅的地址,你送我去那裏,如果你不送,我自己叫計程車。」他說著就要解開安全帶下車。他不需要上醫院,也不想在這時候迴飯店引人注目,隻好到龍叔原本為他安排的住處休息。


    拿他沒轍,歐仲菲隻能按住他,妥協應允,「好好,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來到衛天凜所說的別墅,歐仲菲無暇欣賞這座獨棟別墅的典雅外觀,依他的指示在假山造景的石頭下找到用防水袋裝著的鑰匙開門,扶他進屋裏。


    見他巡望屋裏片刻,蹣跚的往長廊走去,她趕緊跟上前,隨他走進一間寬敞的臥房。


    他坐入床頭,她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有些訝異房裏的窗明幾淨,但她同樣無心瀏覽室內的布置擺設,也沒想到要追問這間別墅是誰的,隻掛心他的情況。


    「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哪裏不舒服嗎?」她疾步踅迴他跟前問。


    「我沒事,謝謝你送我過來,你迴去上班吧。」他避重就輕迴答,心神仍有些疲累耗弱,這是遭惡夢般的過往猛然侵襲的反應,晚點就能恢複正常。


    歐仲菲秀眉頓蹙的扳住他的肩膀,抑不住滿腔擔憂的對他喊道:「衛天凜,拜托你說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了,別讓我為你擔心行不行!」


    他分明有事卻一再迴避,他知不知道他每說一次沒事,她胸中難以言喻的擔心就多好幾分,他一定得如此教她心急如焚嗎?


    望進她明眸裏明顯的擔憂,衛天凜胸口一震,心弦激蕩,她是真的擔心他,為他憂心。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可她傻氣的擔心就是那麽直接地滲入他心裏,令他無法無動於衷。


    就在歐仲菲以為他不會迴答時,他說話了。


    「十八年前我媽打算帶著我輕生,她放火燒房子,我逃出去求援,消防車來了,雨也下了,可是火勢依舊猛烈,我隻能站在雨裏看著滔天大火把一切燒為灰燼……包括我媽……」


    聽到這兒,歐仲菲難忍心疼的抱住他,歉疚低語,「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經曆過這樣的事,我不該問的。」


    乍聽他母親帶著他尋死,她直感震驚駭然,他那時才八歲呀,他母親怎麽忍心帶著他一起結束生命?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教大火吞噬,他心裏的創傷可想而知,之前在街上遇見火警,想必他又被卷入過往的痛苦記憶中,身心均受折磨,也才會那樣難受,而她竟還苦苦逼問,她真是……笨蛋。


    衛天凜因她溫柔的環抱怔住,而她寧馨的嬌軀好溫暖,身上有著令他倍感安心的柔雅氣息,使他無法多想的迴擁住她,隻想汲取她的溫暖熨撫他心中的冰冷寒涼。


    「我想救我媽,可是我無能為力。」他緊靠她的肩窩,低啞吐訴埋藏的痛楚。


    縱使他母親隻把他當成進衛家大門的棋子,從未真正愛過他、善待他,火災發生時他還是想救她,希望她平安,奈何他救不了她。


    母親死後,他被父親帶迴香港,可他從此夜夜作著母親被大火吞噬、在烈火中扭曲臉孔指責他獨自逃生的惡夢,直到龍叔拿那支琥珀色的發簪給他,他才能擺脫惡夢的糾纏,才有辦法安穩入睡。


    日後他之所以選擇當保鑣,除了想填補救不了母親的遺憾,希望能盡己之力保護一些人,潛意識裏或許也有著假使他在某迴的任務中發生不幸,他就解脫了的消極想法。可惜至今他依然活著,依然逃不開當迴憶過往,他仍得承受沒能救出母親的痛苦煎熬。


    「那不是你的錯,當時你才八歲,你拚命向人求援,已經盡力了,你做得很正確,你沒有錯……」歐仲菲帶著滿懷的不舍輕拍他的背安撫,她無意去批評他那個真正做錯事的已逝母親,隻希望他別再自責,加深自己的痛苦。


    她在他背上輕輕落下的拍拂,還有她迭聲的「你沒有錯」,奇異的平撫他低落的情緒,教痛苦迴憶淩遲而積壓胸口的痛楚似乎也減輕許多。


    他深深嗅聞她身上的淡雅馨香,人因為飽受折磨的心神放鬆下來而有了困意,於是他摟著她一起倒臥床上。


    「衛天凜,你做什麽?」她止不住心跳加速,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摟著她倒往床上。


    「我想休息會,陪我。」低聲輕喃著,他將她摟近懷裏些,閉起眼,很快沉入放鬆的困意裏。


    他們的距離太親密太曖昧,歐仲菲心口小鹿亂撞,但她不敢掙動,就怕吵到陷入疲累睡意裏的他。而她彷佛直到此刻才察覺到對他的心疼不舍有些超乎尋常,那種在乎的感覺很像是喜歡……


    喜歡的念頭剛滑過心中,她連忙搖頭甩開這令她心跳更加怦快的想法,衛天凜是同誌欸,她哪可能對他動情,她還是別亂想,陪他睡一會吧。


    暗做個深唿吸平緩失序的心跳,她在已然熟悉的、屬於他的好聞氣息中,沒多久亦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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