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盯了她半晌,終究還是妥協了。


    “允你半個時辰,看完後就走吧。這次放你走後,你我再不相欠。”他像是倦了,又或許是不願再去思索這些紛擾,那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捏了捏鼻梁。


    南絮抿了抿唇,清麗的眸子看著男子,視線聚焦在他的右手上,輕輕吐出一句歎息,“好。”


    六年前,他將她從火海中救了出來,以燒傷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右手為代價。


    六年後,他笑著遞過來的那杯山楂茶,卻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生生割裂了他們之間的情分。


    他對她還是留有餘地了吧,連南家領養的哥哥都不放過,卻放過了她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南家人,南絮一時竟不知是否該覺得自己幸運。


    年柏看著女孩轉身離去的背影,清瘦的輪廓被夕陽描摹著,淺紅色的光暈勾勒出令人心動的柔軟模樣。


    他又習慣性地把玩起右手上的黑色手套,忽然低著頭無聲地笑了起來。


    從小他就誌向不在軍事,他也自詡並不是一個有統軍頭腦的人,比起紀饒的天賦異稟差之千裏。


    他有多熱愛畫畫,所有人都知道。


    很多事情發生之前,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畫畫,瀟灑快活地渡過此生。至於嶺西,他從沒有想過接手。雖然父親隻有他一個兒子,但年家的眾多叔伯完全比他這個心不在焉的人稱職。


    但母親卻戰亡了。


    他知道除了他以外,任何人當了這個嶺西司令,都隻會理智地步步為營,根本不可能替母親報仇。於是他隻能忍痛割舍了自己此生摯愛,逼自己進軍校,逼自己成為外人看來少年英雄的嶺西司令。


    如今南家人的性命已經如一堆螻蟻一般被他握在手裏,隻需輕輕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去向母親請罪了,而他的報仇之路也即將走到了盡頭。


    激動嗎?或許有吧,但更多的是解脫。他終於可以放下嶺西司令這個束縛,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迴看這一路,披荊斬棘,做盡了他自己都不恥的事情,麵目全非。


    而且這一路上,他似乎還弄丟了什麽……


    年柏的笑容漸漸斂下,抬頭從窗戶中望去,女孩的背影已經遠去,小到幾乎看不清,融化在一團夕陽的嬌媚的光中。


    他將那個曾經黏在他屁股後麵跟他嬉鬧的天真小姑娘弄丟了。


    嶺西地牢。


    陰暗潮濕,凜冽的寒風一刻不間斷地襲來,可牢獄中的人們還穿著單薄的囚衣,隻能勉強靠蜷縮在稻草中保暖。


    南家人被全部關在了最深處的牢房裏。


    南絮是在看到南風的那一瞬間淚目的,可她強忍著,知道獄卒掏出鑰匙將門打開,她才忍不住衝了進去。


    “哥!”她喚道。


    南風背對著門口,麵朝著冰冷的牆麵坐著,忽然聽到這聲熟悉的聲音,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渾身大震。


    他剛剛聽到門口傳來的窸窣聲,以為又是來提他的獄卒,沒成想卻是小絮?


    驚愕之下轉身看去,卻連動著身上的傷口裂開,霎時如萬蟻食骨一般痛楚。


    南絮一把扶住南風,滿眼大慟,“哥……”一時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默默地流淚。


    她本該和哥哥一同分擔才對,可她現在絲毫無傷,哥哥卻遍體鱗傷,一種愧疚感混著罪惡感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南風反倒是嘴角噙著一如既往溫和的笑,“傻丫頭,哭什麽?”


    “小絮,我自小被父親收養,若是沒有父親,便沒有今日的南風,我無以為報。如果年柏一定要有人來為父親當年做的事情買單,那我義不容辭。”南風笑著,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


    南絮覺得自己似乎喪失了語言功能,腦子裏混沌一片,隻是瘋狂的搖頭,眼淚從進來後就沒停過。


    “不要,哥,不要……”


    一陣寒風吹來,南風咳嗽了幾聲,青白的臉上難掩痛苦,但還是笑著,春風化雨般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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