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攥緊了拳頭,望著不遠處的元晟,他亦正用一雙精光外露的眼睛望著我。


    兩兩對望之間我已將元晟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彼時他請我給瑤琴改命,我推脫了,他知我有此本事,隻是不願施為,便排了這一出戲來逼迫我就範。


    顯然他並不想放下這大好的江山同瑤琴一並遊山玩水度過此生,他仍舊想一勞永逸。


    我苦笑了,道:“既然如此,貧道自當竭盡所能。”


    無壽做出請的手勢,我依著他的指示現在了那巨大的鼎前麵,身側便是一臉滿意的元晟,他望著我柔聲道:“道長之辛苦,朕必將銘感五內,今日事盡,必有重賞。”


    我麵上不顯,口中亦隻道多謝陛下,可心中卻不免感歎,元晟啊元晟,東止啊東止,我何時需要你的賞賜?又何時需要你的感激?


    事已至此,我已別無他法,元晟鐵了心的一門心思要讓瑤琴登上後位,那便是喜歡了她的意思吧。


    東止從未對我普通他此時對瑤琴的半分縱容和喜歡,或許他下凡間一趟,方領悟了人間情也愛也,不過是一迴首一抬眸的瞬間心動。


    隻可惜……讓他領域的對象卻不是我,而是正跟隨者禮官唱和的音調和節奏,伴隨著眾多婢女丫鬟緩緩走來的女子。


    我閉了閉眼,麵上一片溫潤的笑意,應了這個景,心中卻一片蕭索,應了這份情。


    整個封後大典的過程同最初那日無異,不過是少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妖風。


    封後大典結束之後,一應朝中老臣新貴皆讚歎不已,議論紛紛。


    一說清羽道長果然不同凡響,不僅能請來那等道骨仙風的老者坐鎮,那老者還對他尊敬有加,有他坐鎮,再無當日那等奇異古怪的妖風來搗亂了。


    我木然的聽著他們三人一夥五人一隊的討論,臉上除了那副快要僵住了的溫潤笑意之外,再無別的表情。


    有行禮問好的,我便一一應下,有點頭致意的我便點頭迴禮,一切仿佛並無不同,又仿佛全都不盡相同了。


    從宮中出來已是日暮時分,宮中依舊熱鬧非凡,元晟設宴款待了今日參加典禮的大臣還有女眷,可我無心同那些人把酒言歡,便早早的告了病出了宮。


    宮外的馬車上,綠意和綠珠正一臉擔憂的等著我,見到我的身影雙雙下了馬車迎過來,綠意抬起手要來探我的額頭,我抬手阻止了她,輕聲道:“莫要聲張,迴去再說。”


    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終於晃晃悠悠地到了門口,綠意和綠珠左右扶著我進了門,一進了臥房我便軟綿綿地暈倒了過去,此後的事便再無知覺。


    醒來時天已然大亮了,我隻道是次日白天,啞著嗓子將趴在我床邊累的睡過去的綠意喚醒。


    綠意見我醒來,驚喜非常道:“公子,你醒了,可有何處不舒服!綠珠,快去找太醫給公子瞧瞧。”


    我忙出聲喚迴了風風火火就要出去的綠珠,道:“莫要去了,公子我強健得很,已然好了大半了,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宮中可有動靜?”


    綠意將被角掖了掖,有抬手在我額間探了一迴,見的確退了熱度,這才道:“迴公子的話,此時是正午時分,您已經睡了整整三天了。至於宮中……”


    我忙起身追問道:“宮中如何?”


    綠意嬌俏地掩唇笑了,道:“公子莫急,宮中一切安好,並無什麽大事,聽聞新晉的皇後娘娘已與陛下圓了房,那白白的床單上染了臘梅一樣的,有經驗的女官們都仔細著呢,公子不必擔心。”


    我疑惑道:“綠意,那白床單和臘梅是何緣故?”


    綠意一時間羞紅了臉,道:“公子休要打趣綠意!”


    我認真而懵懂的搖搖頭,道:“並非公子打趣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綠意咬著唇扭著帕子不言不語,我等得著急,便直接問了身邊的綠珠,綠珠大大咧咧地笑道:“想來公子終日生活在山上,不曉得也是有的,這男子與女子若是圓了房啊,床單上是會留下獻血的印跡的,綠珠此前伺候的大老爺家裏有眾多妻妾通房,大老爺每每與小娘子們圓了房,次日清晨便會有專門負責的婢女檢查……”


    綠珠口若懸河的說了許多,之後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恍若未聞,忽得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一樁舊事。


    那日東止到訪鬼界,照例宿在我慕華殿的主殿裏,我吃多了酒,縱著性子跑到東止房裏過了一夜,像是吃多了酒上火,偏巧流了鼻血,鼻血又偏巧滴在了東止的素色的床單上,又偏巧阿婆次日收拾床單時看見了,便拿給父君和娘親瞧了……


    父君和娘親從那日起便篤定我與東止之間有些不同於旁人的情愫,想來竟是這個緣故。


    我一時間臉頰紅起來,雖說與東止早有了夫妻之實,可叫父君和娘親誤會了,還是趕到羞澀。


    綠珠見我臉色又紅彤彤起來,便住了嘴,慌忙拿手指戳了戳綠意。


    綠意也注意到我紅彤彤的臉頰,慌忙道:“公子,這是又發熱了?”說著便要再拿手來探我的額頭。


    微涼的手掌覆在我的額頭上,感到了一陣冷意,這陣冷意便將我從迴憶裏拉迴來,將沉甸甸的現實重新在眼前陳列了。


    是啊,此時陪伴著他的,不再是我,而是換了另外一個人,陪伴著他的從來不是隻有我,從來都不排除別人。


    或許我對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或許我當初下凡時應化成個女兒身?


    此時此刻說什麽都為時已晚,他已經烙印上旁人的痕跡,已不完完全全屬於我了。


    這不是我期盼已久的嗎?橋歸橋路歸路。


    可我心裏並沒有半分喜悅,充斥著的,隻有悲傷和無力之感,甚至還有綿綿不絕的絕望,普通毒液一般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綠意見我不說話,便道:“公子,你這是怎麽了?身子究竟還有何處不舒服的?還是請個太醫來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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