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再次悄無聲息的聚攏遮擋住月光。


    有大雁飛上蒼穹,飛出城門,直奔棲霞山而去。


    街道上握著刀槍來來迴迴巡查的差役們恍若未覺,撐著愈漸沉重的眼皮木然的等待著天光大亮。


    同樣等待著天光大亮的還有蔓蔓。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跟著那幾個外鄉人離去歸家,或者說這件事根本沒有什麽值得去想的餘地,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過往,若是認祖歸宗,隻怕也抬不起頭來..倒不如留在這春風樓,過自己早已習慣以至麻木的生活...


    但要她就這樣放棄,似乎又覺得不甘。


    伴著轟隆哐嚓的巨響,黑魆的天地被劈亮,很快又歸於黑暗。


    蔓蔓緊攥著被子把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方才還盤桓在心間的那抹不甘似乎被這雷電直接劈成了碎末,再完整拚湊不出。


    外間的燈在此時亮起,緊跟著環翠的聲音穿過門板傳過來:“姑娘,是被嚇到了嗎?外麵電閃雷鳴狂風驟雨的,光是聽著就好嚇人呢。”


    尚未停歇的雷聲讓環翠的說話聲斷斷續續,蔓蔓聽不大清楚,卻也能猜到大概意思。伸出手掀開簾帳一角,就看到門板上映著的環翠的影子晃來晃去,看樣子是要進來內室看她。


    蔓蔓幹脆擁著被子坐起身來等她。


    環翠很快就拿著燭台走了進來。


    看到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的蔓蔓,她愣了一下,旋即又彎唇笑道:“姑娘的膽子比以前大了不少呢。”


    要知道以前蔓蔓聽到雷聲,都是捂著耳朵縮在角落裏一動不敢動的,而今竟然可以這麽平靜的坐在那裏了,真是進步不少。


    把燭台放到不遠處的小幾上,環翠這才走到床邊,蹬掉腳上的鞋子鑽到床上,與蔓蔓對坐著。


    蔓蔓掀起眼皮去看環翠。


    圓臉上的笑意讓人心安。


    “姑娘,要婢子陪著說說話嗎?”


    蔓蔓點了點頭。


    天快要亮了,再睡也睡不著,何況雷聲雨聲還這般大..


    環翠在腦中迴憶這段時日發生的新鮮事,發現想來想去唯一能稱得上新鮮事的隻有趙縣尉被一片樹葉殺死在了杏子巷的事,可眼下這種情況,顯然是不適合再說些什麽與鬼沾邊的東西..她犯了難,不知該說些什麽。


    蔓蔓也沒有主動開口,盡管心裏藏著的這樁事讓她急需尋找一個突破口。


    “咚咚。”敲門聲響過後就傳來人聲,“蔓蔓?蔓蔓?”


    “是雋娘。”環翠驚喜道,忙去穿鞋子,“定是擔心姑娘害怕,所以特地過來看姑娘的。婢子這就去開門。”


    蔓蔓想要跟著穿鞋出去,安靜了片刻的雷聲卻挑在這個時候鬧騰,她害怕的縮迴原處,把下巴擱在膝頭。


    外間有說話聲傳進來。


    “被雷聲吵醒了..睡不著過來看看。”


    “姑娘一直都害怕打雷,婢子之前還在猶豫要不要請雋娘過來陪姑娘說說話呢..雋娘能過來真是太好了。”說完,環翠又朝蔓蔓高聲道,“姑娘,雋娘過來陪您說話了。”


    話音剛落,雋娘就出現在蔓蔓的視野中。


    “姑娘,雋娘,你們慢慢說,婢子去打水,天亮了。”


    五月的天確實比四月要亮得更早些,盡管今日因為下雨,天色還暗著,可黎明到來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池魚揉揉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往觀外走。


    她是昨夜趁著夜黑風高翻牆跑到棲霞觀來的,就是想看看慧怡師姐她們迴來了沒有。雖說心裏早就清楚如果她們是落到了明娘子手上,絕不可能輕易迴來,但在沒親眼看到之前,總是難免抱著僥幸,想著萬一。


    等她把棲霞觀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翻找了一遍後,她終於確信了。


    她們..確實是出事了。


    天上還飄著雨,隻是比起之前小了很多,池魚沒在意,就這樣頂著小雨穿梭在密林中。


    有辛勤的樵夫已經戴著鬥笠穿著蓑衣上山來了。


    不過這樵夫很古怪,他沒有急著拿斧子去砍柴,反倒是在四處張望,口中還念念有詞:“我怎麽就沒看見呢?..早知道還是該問問的..昨日才打了那麽大的獵物,這幾日應該都不會來了吧?”


    池魚原本沒在意這個樵夫。


    畢竟棲霞山樹木多,很多樵夫都會選擇來這裏砍柴拿到城裏去賣,然後換些米麵之類的東西。


    可是這個樵夫卻在說什麽獵物..他一個樵夫,做什麽關心的是獵戶關心的東西?


    “老哥兒。”池魚停下來喊他。


    樵夫聞聲左右看了看,才看向池魚,指著自己問道:“小兄弟,你是在叫我?”


    那不然呢?


    她在叫鬼嗎?


    池魚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叫我做什麽?是要買柴嗎?我今日還沒開始呢,你要是想買柴,恐怕得等等。”樵夫道,又擔心這個麵容清雋的少年人還有其他事要做,根本等不得,便補充道,“不如你將地方說給我,迴頭我砍好了給你送過去。”


    池魚擺擺手,“老哥兒,我不是買柴的..”


    不是買柴的那還說什麽?


    樵夫掉頭就要走。


    “我是想向老哥兒打聽點事,老哥兒隻要和我說幾句話,這些錢就全是老哥兒的了。”


    池魚從袖中摸出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


    錢是個好東西,能留住想走的樵夫。


    他看看錢袋又看看池魚,問:“真的說幾句話那些就都是我的了?”


    雖然沒有拿到手裏掂量,但光是看,就知道那袋子錢不少,要是這少年說的是真的,他可以少砍半個月的柴禾了...


    “你想問什麽?”


    “剛才我好像聽到老哥兒在說什麽獵物,看樣子應該是很珍奇的獵物吧?我就想問問老哥兒是怎麽迴事。”


    “你也是獵戶?”樵夫擰眉審視池魚,像是想不明白為何這樣麵容清雋,隨手都能拿出這麽大袋錢的少年人怎麽會是一個獵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是獵戶。


    池魚點點頭。


    樵夫喃喃:“真是看不出來,現在的獵戶都長得這麽好看了...”


    池魚抽抽嘴角,又喊了聲老哥兒。


    “啊..昨日有兩個人在這山上打了滿滿兩麻袋獵物,是不是珍奇的獵物我不知道,但塊頭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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