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大戲。


    九方雲微聞此輕輕挑了眉梢,抬眸看向風承影的目光滿是意味深長:“看來傅氏此舉,與阿影你脫不了幹係呀……”


    “嘿嘿,算不上,我隻是私下給阿嵐支了個招——就我們迴斬雪峰那次。”風承影轉著筆,嬉皮笑臉的應了,“不過傅氏的動作比我預料中的還是慢了一些,看得出他們很是謹慎。”


    “抬嫡可不是小事,自然是要謹慎,尤其他們這種假意抬嫡,又要防範著消息外傳,又要讓那傅沉央信了他們的鬼話。”九方雲微輕聲笑笑,伸手擦掉風承影臉側那滴轉筆濺上的墨,“瞧你的臉都花了。”


    “害……花就花吧懶得管了。不過看目前這情況,阿嵐很快就要離開渡玄樓了——我隻可憐小兔崽子,他好像至今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心意。”風承影大咧咧的一擺手,什麽墨跡不墨跡的,左不過一個淨身訣解決的問題,她才懶得計較。


    她更關心自家孽徒好不容易得來的姻緣能不能繼續。


    畢竟這貨要是錯過傅沉嵐,可就真要孤獨終老,至死孑然一身了。


    像他這種腦袋完全一根筋的劍修,實在是難搞。


    “唔,你先別著急,傅沉嵐離開,也未必不是個機會。”九方雲微說了個意有所指,風承影低眉思量片刻,猛地打了個響指:“有道理!”


    像他們那次,不就是險些經曆場陰陽兩隔嗎?此番傅沉嵐迴家雖算不上什麽生離死別,卻也的的確確是相隔兩地了呀!


    而且到時候阿嵐一揭開自己的身份……準保還能給小兔崽子一個史無前例的大驚嚇。


    風承影想著壞笑兩聲,有些人的腦袋木得很,總得短暫的“失去”一次才能明白,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但有時候利用好了,倒也不差。


    “所以那還等什麽?狗東西,行動起來,我們趕緊去朝溪峰找阿嵐商量商量呀!這會可得辛苦她連著演兩出戲啦!”敲定了主意的風承影咋咋唿唿,起身拖著九方雲微便想往傳送陣的方向走,九方雲微看她那一臉的墨點委實忍俊不禁,幹脆抬了手,順勢在她臉上左三右三的畫了幾道小貓胡子,而後擺出銅鏡:“你先把臉洗了再說……”


    “嘖。”風承影嫌棄萬分的撇了嘴,就這老狗最能搞事。


    *


    文幼嬌是頭七那日出殯的,出殯時文氏的家主和夫人不曾露麵,隻隨意派了個幼時照顧過文幼嬌數年的老管家代為前來吊唁。世人皆道她是思女成疾,兼備心懷愧疚,兩方相較之下一時失了理智,這才自戕。


    她生前做過的事不太光彩,死的時候也悄無聲息,偏生池樂平為做出一副“伉儷情深”之狀,特意為她操持出一場風光大葬。


    “……嬌嬌她雖有大過,卻也與老夫相互扶持著度過了數百年的風風雨雨,逝者已逝,我不願再計較她的過失……畢竟嬌嬌她是老夫這一生唯一明媒正娶的元配妻子。”台上主持著出殯儀式的池樂平說話間幾度哽咽難言,淚珠子斷了線似的一串串灑了滿襟,台下的池楓晚冷眼抬頭看著他,唇角的笑意透骨薄涼。


    不知道的人,怕是要當真以為他池樂平對文幼嬌這個夫人有多麽情根深種呢!


    唯一明媒正娶的元配妻子?


    是,文幼嬌的確是他唯一的妻子,但他又可曾查數過自己究竟納過幾房小妾?隻不過那些小妾都死絕了罷了。


    隻不過是他有過那麽多女人,能存得下屍骨的,唯有文幼嬌這位文氏幼女罷了。


    真虛偽。


    虛偽到令人作嘔。


    池楓晚收迴目光,陰沉的天突然飄起了細而密的連綿小雨,雨絲不大,卻能輕易濕透他身上的衣襟。


    這是天道都看不過池樂平的假麵孔了吧?


    池楓晚遏製不住的嗤笑一聲,耳畔卻傳來道被刻意壓低了的男聲:“池楓晚,你老實迴答我,娘親她是你下手殺的嗎?”


    池楓蠡。


    “怎麽會?”池楓晚應聲迴眸,狹長的眸中噙了笑,“蠡二哥何故這樣問我?大夫人她是明明是自殺的,不是嗎?”


    “是嗎?”池楓蠡微微蹙眉,一雙黑瞳是他歆羨不已的澄澈幹淨,“可我總覺得……”


    “蠡二哥,懷疑是要拿出證據的。”池楓晚眯眼,眸底漾起大片的漣漪,他盯著池楓蠡,尤其那雙眼——


    真幹淨啊。


    是他這種深陷泥潭之人,最向往又最不可能得到的幹淨。


    鏡池山莊這種汙濁不堪的地方,怎麽就養出池楓蠡這樣一個幹幹淨淨的正常人呢?


    池樂平是騙子,池楓朔是酒色奴役,池楓盈又蠢又狠,文幼嬌倨傲偏執,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這樣的池氏,怎麽就養出來一個正直到天真的池楓蠡了呢?


    池楓晚垂眸,那日他曾拿著他這位二哥的命去威脅文幼嬌,實則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真的要傷害到他。


    他是瘋魔入了骨的人,一條命注定的不會長久,他雖恨著池樂平也恨著池氏,卻終究沒想過要讓如此龐大的世家一夜消失。


    在這世上,安定是最難以祈求的東西,他不想見到好不容易得來數千年安定的仙界一朝迴到萬年之前。


    他想,他不是個好人,但好似也沒壞到徹底。


    如果可以……罷了,沒有如果,更沒有可以。


    池楓晚自嘲不已的勾了唇角,池楓蠡蹙著眉頭看了他許久,到底緩緩別過了頭。


    娘親當年做過的事他略略知曉一二。


    是以即便她真的死在池楓晚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他是人子,池楓晚又何嚐不是?他沒法原諒他,也沒法就此將之憎恨入骨。


    世間沒那麽多非黑即白,非對即錯——


    池楓蠡輕輕歎氣,高台上的池樂平終於主持完了最後的典儀,厚重的木棺被他指揮著葬入陵寢,石板放下,關於文幼嬌的種種,便隻剩下了那塊立在墳地之外的五尺石碑。


    細雨浸潤了碑上塗了新漆、還未幹透的字,墨色順著石板淌下,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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