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百十個警官們的到臨,村人們心裏的驚懼與憤恨,如消融的寒冰一般,正一點一滴的化小成嵐。


    我和雲姐,在兩個身材魁壯的特警的護衛下,迴到了家中。


    蘇局說我家的方位極重,可以輕易的偵測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動靜,因此安排了兩個手持狙擊步槍的好手,在我家周圍來迴的巡查著。


    兩個特警將我家的屋院探查了一番,確保無虞之後,便快速的退了出去。


    雖然我和雲姐不住的邀請二人喝口水再走,可他們,仍是微笑著婉言謝絕。


    我終於躺在了夢寐以求的沙發上,卻半天都合不上眼。


    牆上的鍾表,時針已劃過了大半。


    雲姐在我的身旁坐下,疼惜不已的摸著我的臉,笑說:小華,你餓了吧,我去做飯。


    我握緊雲姐冰涼柔軟的手,搖搖頭,聲音發啞的說:姐,我不餓,你歇著吧,我去做飯。


    當我欲要起身時,雲姐按住我的肩頭,溫聲說:你還是躺著吧,我去燒個湯,炒倆素菜。


    我盯著白如皓月的屋頂,渾身起冷,之後閉住了雙眼。


    我問:姐,你說這些個詭異的怪事,何時到頭啊?


    雲姐用光滑的掌心磨磨我的臉,輕聲說:快了,別想那麽多。你看外麵來了那麽多警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翻身坐起,抱緊雲姐的手,正色道:姐,要不你迴北京吧,我總覺得還會有怪事發生。


    雲姐粉頰一紅,嗔笑道:你這小子,姐姐迴來才三天,你就要趕我走啊?


    我忙辯說:不,不是,我是……


    我話語未說全,即被雲姐斷住,她笑嘻嘻的說:好,再過幾天我就走,你眯會兒吧,我去廚房整點兒飯菜。


    雲姐出去後,我立馬給遠在別村的父母打了一通電話。


    還未容我細說,我媽就焦不可耐的罵了起來:你這娃娃,電話沒費了也不抓緊充上,可把我和你爸、還有你姐給嚇壞了。村裏的兇事咋樣了?要不你和小雲來你姐家避避?


    “噢,”我快速的應了一聲,猛的想起昨天已收到了一條話費提醒的短信。


    我問:媽,咱們村的事,你咋知道了?


    我媽沒好氣的喊道:咱們村發生的兇事,現在十裏八村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林飛的姥姥和你姐同屬一村,她讓林飛下午趕快去她那兒避避。


    古話講“壞事傳千裏”,真是一語成戳。


    我媽接著急慌慌的說:你快去拿個白碗盛滿土,點幾根你爸的香煙插上,放在院裏的西北處,給你寶姨磕上十二個頭。


    “給寶姨磕頭?”


    我心中凜然,小聲的追問。


    我媽捂著電話,壓低嗓音,說:我和你爸琢磨了一下,這些兇事,不是人幹的,想必……想必是你寶姨……


    我手腕一抖,唇角打顫的說:媽,你別瞎說。沒啥事,我掛了。


    電話那頭,我媽仍舊小聲的急喊道:小華,照媽說的做啊,寧可……


    掛了電話之後,我心神久久的難以平靜。


    鬼神之說,我是抵死不信。雖然當我看到恐怖血腥的鬼片時,會打怵發抖。可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我從不相信朗朗乾坤中,存有幽幽暗暗的東西。


    說起寶姨,我的思緒裏,自然就帶出了晴嬸。


    寶姨和晴嬸二人的遭遇,有雷同之處。二者若要比較起來,寶姨算是慘出一籌。


    寶姨原名王香寶,從小生在一個窘困的家庭。在她七八歲的時候,父親過世,母親改嫁,撫育她的重擔便落在其舅舅的身上。


    當她剛滿十六歲後,其舅舅收受了鎮上一家家具店老板的厚禮,便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嫁給了家具店的老板。


    這個老板雖然很有財勢,卻是個暴力狂,一言不合就會對人拳腳相向。因此,四十好幾了,仍是孑然一身。


    窮人家的孩子,要麽奮發圖強,要麽逆來順受。顯然,寶姨屬於後者。


    嫁給家具店的老板之後,寶姨過上了幾天錦衣玉食、瀟灑快活的神仙日子。她的本性慢慢的變了,為人不再是淳樸憨厚,而是趾高氣揚、利令智昏。


    春風得意時,她曾說過一句話:村裏的窮男人們都是窩囊廢,隻有他的男人,才是真爺們。


    為此,村裏的大多數人,沒少記恨他。


    前幾年,家具店的老板戾性收斂了許多。他有一個強烈的心願,即希望年輕漂亮的寶姨能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然而,天意弄人,事與願違。寶姨接連誕下五個孩子,都是不帶把的閨女。


    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在中國延續了幾千年。即便到了開明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這種觀念,在多數愚蒙的農村地區,依然層出不窮。


    幾次應酬中,家具店老板的酒肉朋友們,總會不斷的攛掇讓他和寶姨離婚。一個學過陰陽之術的友人,甚至信口開河的說寶姨是家具店老板命中的克星,要早斷早離,才能早解脫。


    最後,倆人終於離婚了。這是注定的事,家具店老板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寶姨想要的,是高高在上、被捧若神明的虛榮心。


    常言道“話莫說盡、事莫做絕”。家具店老板在寶姨離開後,竟讓自己的五個女兒神不知鬼不覺的憑空消失了。這事,當真是做的絕透了。


    有人說,這五個女兒被家具店的老板賣到了南方;有人說,這五個女兒被家具店的老板殘殺後,做成了皮沙發;有人說,這五個女兒被家具店的老板囚禁在了一座深山老林中,欲將其虐殺後祭給邪鬼。


    總之,五個活生生的人,從人世間徹底的不見了。


    聞聽噩耗的寶姨,開始變的神經瘋癲。


    清早和中午時,她還能勉強的歸於正常,可到了傍晚和夜裏,她就會時哭時笑、邊吼邊跑的在村子裏轉悠。


    三更後,村裏常會傳來她最喜歡唱的一首歌: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村人們,白天深深的嫌棄她,給她處處使絆;晚上真真的害怕她,盼她速速歸天。


    眼看著日漸枯瘠的寶姨大漸彌離,村中的十多個男人非但不予照護,反而心生一條惡念來。


    在一個狂風肆虐、無星無月的黑夜,一間破敗不堪的廢窯內,十多個男人將一個瘋癲癡傻的女人給奸汙了。


    天明之後,村人們再也沒有見到寶姨的身影。十多個心虛的男人,亦是閉口不提昨晚的醃臢之事。


    三天後的一個清晨,薄霧未散之時,寶姨迴來了。


    當村人見到她之時,無不驚恐萬分向後快速的退去。她站在村中最為醒目的那座涼亭下,手上拎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細看幾眼,那人頭竟是家具店老板的。


    寶姨將家具店老板的眼珠生生的摳了下來,咬進嘴裏,咯吱咯吱的嚼了起來。


    她笑嘰嘰的喊道:王海、崔順財、林峰喜……我在地下等著你們啊。


    她一連串的喊出了十二個人的名字,隨即從懷裏摸出一瓶農藥,像喝酒一般的灌進了嘴裏,而後,身子一軟、兩眼一翻,陰笑著倒在了地上。


    眾人慢慢的靠近看時,她的七竅處,鮮血橫流。


    村中涉事的十多個男人,生怕醜事敗露,匆忙的將她葬在河西的墳場中。墳葬的位置,緊挨著薑明的墳。


    之後,一個調皮的毛孩子,將寶姨喝剩的藥瓶子撿起,竟從裏麵掏出兩枚黃色的小紙條,上麵寫了兩個涉事之人的名字。而還有十個小黃紙條,被寶姨吞進了肚中。


    一個月後,那座耗眾人之資而建的涼亭被拆毀填埋。


    據傳,總有人在黎明或傍晚,從涼亭裏看見過寶姨的身影。一些經過的貓狗,更會冷不丁的衝著涼亭狂吠嘶叫。


    每年到了寶姨的忌日,我媽總會在院中燒幾柱香、點一遝紙,讓我給寶姨虔恭的磕上幾個頭。


    眼下,我依照媽媽的意思,將插了三根香煙的白碗置於下院的西北處,雙膝一彎,兩手伏地,記著數的給寶姨磕了滿滿的十二個響頭。


    這十二個祈求平安的響頭,為四人而磕:我的父母、我家姐、雲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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