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育康忍不住點點她的額頭說:「你們姐妹真是樂觀得過分。」


    「應該是爸媽從小的教打吧,姐姐也常告訴我,窮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那麽你姐姐有沒有說,窮人有什麽權利?」


    「姐姐說,窮人隻能選擇積極向上,別人用一分努力可以達成的目標,我們必須要用十分努力去達成。她離開大學的第一天就拚了命往前衝,她從眼睛睜開那刻就開始工作,她沒有休閑娛樂,滿腦子隻有努力努力再努力,對她而言,錢不隻是錢,還代表了成就。」


    「她成功了,她買下房子、存了一筆錢,把我養到大學畢業,讓我得到一份不壞的工作,那麽努力栽培我,於是我常常告訴自己,她綻放最美麗的化朵。」我發覺你們姐妹有個共通性,都喜歡說教。」


    「我是寫書的,姐姐是賣房子的,我們都習慣用文字語言讓別人臣服。」她揶揄自己。


    她是一朵令人舒心的小玫瑰,傅育康緩緩拉開笑臉,有啐了…整天的心情獲得釋放,他搭上她的肩膀,千分真誠、萬分懇切地對她說道:「我為什麽不早點認識你們,那麽也許我性格中會有更多的光明麵。」


    「你把自己當天使,自然會努力做天使該做的事、說天使該說的話,慢慢的,就會養出一顆光明天使心。」


    「你的語言已經讓我臣服,玫瑰,謝謝你,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天使,請你千萬要hold住,不要長出惡魔的「翅膀」?」他加強後麵兩個字。


    她聽出他的影射,笑答,「我會努力的。」


    他揉揉她的發心,說:「玫瑰,當我的妹妹吧,我一直希望有個妹妹可以疼、可以分享心事。」夏玫瑰重重點頭,她也想要一個哥哥,如果有一個哥哥,姐姐身上的擔子就不會那麽重。過去幾年,她經常在深夜念書、趕稿子時,看見佝著背迴到家的姐姐,她總是累到連笑都困難。


    「不要同意的太快,我說的是分享心事。」


    「難道剛才我們不是在分享心事?」


    「那是分享我的,你的呢?來而不往非禮也。」


    「對於一個在國外待八年的人來說,你的中文造詣真不差。」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說說那對翅膀。」


    他看見了,在他和夏日葵迴家時,她和翅膀的表情寫著——我們有重大消息要宣布。


    是好事吧,他們的臉上帶著興奮表情,悶了一整天,他需要好消息衝淡滿肚子鬱悶。


    她笑得臉紅撲撲的,好半響才擠出話。


    「翅膀他很好。」她點點頭。


    「嗯。」他也跟著點頭。


    「今天有唱片公司錄取他幾首曲子,我想,他會慢慢從自卑走出來,慢慢迴到他原本的道路。」


    「如果你每天都跟他講大道理,我想,他遲早會。」


    「你是在嫌我嘮叨?」


    「不,我在誇獎你性格正向。」話題聊開,傅育康的鬱氣越來越淡,墾丁啊,真是養人的好地方?


    每次和嚴幀方分開,總會覺得周遭空氣變了質量,讓她吞吐困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試著分析情況,然後明白,她把幀方看得太重要。


    不過是一個朋友罷了!她把停損點用紅筆標出來朋友!


    她洗好澡,拿著換下來的衣服走迴房間,卻發現外婆坐在裏麵,她翻著夏日葵的書,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聽見聲響,外婆轉過頭。


    她向夏日葵招唿。「來,不想吃也多少吃點,晚上這頓,我從中午就在廚房裏備料了。」


    「幹麽這麽辛苦?辦接風宴啊,我們不過去台北兩天。」夏日葵把衣服放下,坐到書桌旁,接過外婆手中的筷子,果然,托盤裏都是好料。


    「什麽接風宴,不是啦,我們是想慶祝翅膀的歌被唱片公司錄用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昨天唱片公司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們嚇一大跳,唱片公司還問翅膀要不要迴去灌唱片,我就知道,翅膀長那麽帥,怎麽可能當流浪漢!原來他以前是很紅的歌星,隻是不曉得怎麽會滄落到這麽衰的地步,怎樣,你家阿嬤很有眼光厚,出門走走就能撿到一個偶像歌手。」她滿臉自得?


    「他那個時候頭發那麽長、蓋掉半張臉,你還看得出來他很帥?」她把兩手蓋到外婆臉上。


    「沒大沒小。」啪!外婆拍w她的手。


    夏日葵莞爾問道:「所以呢?翅膀要迴台北了嗎?」


    「怎麽可以!他迴去,我們民宿要怎麽辦?」外婆瞠大眼睛,好像她問的不是翅膀迴台北,而是他什麽時候要移民到外星球?


    「翅膀和民宿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真要他一輩子幫你打掃民宿?」讓歌星打掃民宿,這種事隻有偉大的lily姐做得出來?


    「不是打掃啦,以後我要讓他拿吉他在門口招欖客人,有他這個活招牌,我們家一定會生意興隆,何況他一走,我們家玫瑰怎麽辦?」原來外婆也發現了?


    想起翅膀,夏日葵心底湧上淡淡的安慰,她很擔心玫瑰,玫瑰的情感纖細,對人的感覺非常敏銳,別人的善意惡意,她都能感受,她隻是習慣不迴應,習悄假裝不在意。


    從很小的時候起,夏日葵便知道,玫瑰是自己一輩子不能推卸的責任。


    早熟的她曾經設想過各種狀況,如果未來的丈夫無法接納玫瑰,那麽她是不是該放棄自己的幸福?如果玫瑰始終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是不是該為她支撐起一個安全世界?


    幸而玫瑰獨立自主,她體貼認真,盡力不讓自己成為姐姐的負擔,她有工作、能夠照顧自己,現在身邊又有彼此喜歡的男性,玫瑰的未來……她可以全然放心。


    「阿嬤,你會反對玫瑰和翅膀嗎?」


    「為什麽要反對?」


    「翅膀有一個女兒。」


    「那才好,如果玫瑰要生小孩,我會擔心,要是萬一生下來的孩子和她一樣……」她想起女兒知道玫瑰耳朵有毛病後,哭了好久,她埋怨自己沒把玫瑰生好,把過錯全怪到自己身上。


    夏日葵模摸外婆的手背,柔聲道:「不會的,現代的醫學很發達,我去醫院問過,玫瑰可以做就是胚胎著床前的基因檢測,所以你不必擔心這個?」


    「你怎麽會跑去醫院問這種事?」外婆很吃驚。


    「大學時期,有個男孩子很喜歡玫瑰,但是玫瑰不敢敞開心胸喜歡對方,因為她害怕婚姻、怕造成別人的負擔,更害怕生孩子、怕自己沒辦法照顧,所以我特地帶她去一趟醫院,找醫生谘詢。」外婆感動地望向夏日葵,她是個好姐姐,再沒有人可以做得比她更好。「後來那個男孩子呢?」


    「分手了,因為對方的家長極力反對。」


    「不能怪對方……天下父母心。」


    「我知道,我沒怪、玫瑰也沒怪,我們都知道,這種事不能勉強,他們好聚好散,雖然很傷心,但現在還是好朋友。」


    「你媽媽把玫瑰托付你是對的,你是個好姐姐。」她揺頭。「卻不是好孫女,對不起,那年我不應該對你說那種話。」聽見夏日葵道歉,外婆歎氣,良久才迴答。「我知道,你是氣急敗壞,想找個人發泄。」


    「不,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真正想罵的人是自己,爸爸媽媽是我害死的,不是阿嬤!」她終於當著外婆的麵說出口了,眼底一陣酸澀,紅了眼眶。


    「阿葵……」


    「是我的錯,是我想迴墾丁、想開民宿,是我慫恿爸爸媽媽,如果他們不是看我這麽積極也許不會……也許不會死。」她哽咽,抿緊雙唇,眼淚從頰邊淌下。


    外婆梭住夏日葵,輕輕揺晃,像阿葵小時候者伴做的那樣。


    她知道那件事,是女兒打電話迴來說的,女兒說:「阿葵和玫瑰那兩個丫頭,比我們夫妻更想迴墾丁。」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還特地去給者伴上香,她一麵哭、一麵笑,對著神主牌位說:「老公啊,你沒有白疼她們,你把她們的心全留在墾丁了。」隻是她沒想到,阿葵會因為這樣而自責。


    她的臉貼著夏日葵的,輕聲在她耳邊低語。


    「阿葵,阿嬤活得越老,很多事就看得越清楚,人是違逆不了天意的,不管你是不是不甘願,身邊的人都會一個個離開你,再生氣、再抱怨都沒用。所以,隻能換個念頭,想啊,生離無情、死別無恨,想他們搬去很遠的地方,想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和他們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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