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今天是個好日子啊,教戲的師傅患了咳疾,這兩三天是來不了了,但媽媽還是不讓我們灑快去,把園子鎖上,坐在堂子上給我們驗戲,我們這些小廝們唱不好了,定是要打手的,


    “伶官兒,把昨個學的《牡丹亭》,給我唱了來”,


    這是媽媽叫我了,我叫伶官,從小就無父無母,連個姓也沒有,媽媽就給我起了伶官的名,


    “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


    隻見媽媽閉著眼搖著頭品了起來,可是才一令下來的功夫,媽媽就在那打起盹來,後邊的小廝拉我衣角我才聽到,


    “伶官,別唱了,媽媽睡了”,


    我一迴頭,隻見小廝們早就興奮不已,一個小廝便說,“走吃花酒去”,


    花酒倒是什麽酒,菊花酒還是桃花酒,我正不解著,便被別人看了出來,


    “伶官也有十二了吧,今天就跟哥哥們去耍耍”~


    看小廝們的一臉邪笑,我便知不是好事,便推脫道,


    “媽媽的板子,我可受不起,你們去便是,莫要拉我下水”


    “你個小崽子,何時由得了你,便是躲過了媽媽的板子,晚上你這哥哥們也是饒不了你的”,


    說罷,小廝們一擁而就,我便半推半就的去了,出了園子,走了不過二裏路,便是一幅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小廝們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首飾便把玩起來,有的買了簪子,有的買了水粉,老板便打趣道,


    “喲,伶哥兒們又去快活啊,我這的簪子,豔春樓的姑娘們,可是喜歡的很喲”,


    “你這老東西,越發沒正經了,再敢諢說,小心伶哥的拳頭”,


    小廝和老板一頓打趣,惹得行人便是一頓哄笑,又走片刻,便聽到一陣鶯歌燕語,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便迎了上來,那香粉味甚為嗆人,我再一抬頭,便見三個大字,“豔香樓”,


    姑娘和小廝們打成一團,有說有笑,見到我卻說,


    “喲,這個伶哥卻嫩的很”,說罷便摸了我的頭,“小紅,你是最好這口的,便賞了你,卻別忘了,給這小哥包個紅包才好,人家啊,可是‘生人兒’”,


    “你這沒羞沒臊的小蹄子,看我不打爛你這破落嘴”,


    說罷,兩個姑娘便嘻打起來,惹得一陣歡笑……


    進了樓中,正頂上吊著大紅綢子,室內滿是娟秀的紗簾,亦或是繡著花鳥的屏風,一縷縷青煙便是焚著的春香了,正對著的是一樽池子,池中不是別的,便是花酒了,隻見王孫公子們圍坐一旁,懷中佳人在握,廳中的琴瑟絲竹也是不絕於耳,好一個,“醉生夢死浮生事,笑麵花間更風流”(唱詞)……


    這種風花雪月之所,我是待不下去的,便走了出去,本想在後園子裏圖個清靜,說也不巧,一出門便看到了“黑風煞”三叔,這陳老三本是我們堂裏的護院打手,生得膀大腰圓,一身橫肉,不想卻是個善於風月之事的登徒子,以前便是和媽媽明來暗去,媽媽守寡後,竟光明正大的成了她的白臉情夫,若是被他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藏在灌木叢邊,屏住唿吸,待他走遠了,我才落荒而逃,可這後園不大不小卻偏偏讓我迷了路,眼看日頭漸落,我愈發焦灼卻更沒了主意,


    又走片刻,不想卻發現了一處小宅子,走了進去,裏麵卻好生素雅,正對的是一麵白紗屏風,上麵繡著一棵紅梅,旁邊貌似題了兩行七律,可惜我是不識字的,屏風後麵大概就是繡床了,兩邊各是兩個紅木書架,上麵放滿了藏書,牆上貼著幾幅字畫,桌上放著一把古琴,琴邊是嫋嫋的梨木香,要不是身處豔香樓,我還真以為這是哪個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的繡房呢,


    桌上的茶還是熱的,這的主人想必剛去不久,我剛要斟上,便聽到外麵傳來聲音,我慌了神,便趕緊躲在屏風後麵,便看見兩個姑娘進來了,


    “這一身的酒味最是讓人厭煩,雲鵲快幫我更換了,用香熏一熏”,


    “姑娘這一天,又是彈琴,又是陪酒的,想必也疲倦了,更了衣,便去睡會吧”,


    隻見她拔下簪子,雲鬢便散落下來,丫鬟給她脫下紗衣,她便漏出了香肩,當真是膚如凝脂,她緩緩的走向屏風,我嚇壞了,竟喘了出來,女人嚇壞了趕緊穿上衣服,


    “誰,誰在那,出來,要不喊人了”,


    “別別別”,我趕緊出來跪在地上,“小姐,在下無意冒犯,我誤闖小姐閨房,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隻是討杯水喝”,


    “哈哈,胡說,你分明就是一個毛頭小賊,可還敢狡辯”,


    “你這登徒浪子,小小年紀不學好,敢闖我家姑娘的閨房,還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我這就叫護院的挖了你的眼睛”,


    “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嚇哭了,


    “好了,雲鵲,去把我衣服熏了,這沒你事了”,說罷,那個丫頭便走了,


    “你個小賊,什麽名姓,多少年紀了”,她笑著問我,


    “迴姐姐,小的伶官,年歲十二”,


    “嗯,哪家的孩子,我定告訴你娘,看她不打你”,


    “我沒有娘,我是玉春堂裏學戲的伶哥兒”,


    她走過來,撩起我的衣袖,看到我胳膊上板子鞭子的傷,不禁傷心起來,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試了試眼淚,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是下九流的陵園戲子,我是煙花巷的風塵歌女,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看和你有緣,以後你便做我弟弟如何”,


    我一驚,“如此甚好,還望姐姐不嫌棄才好”,


    “我叫芳華,以後有難處,就來豔香樓找姐姐”,


    “好姐姐,改日再來見你了,在不迴去,媽媽定是要打板子的”,


    說罷,我便匆匆離去了,外麵天色已暗,想必小廝們已經先迴去了,本想才玩片刻便迴去,沒想到卻這麽晚,看來這頓板子是跑不了了,


    走到玉春堂,便聽到小廝們在吊秦腔,我還納悶,大晚上的練得哪門子戲,於是我便照例從後門偷偷溜進去,卻被陳三一把揪住頭發,拖到媽媽跟前,媽媽見了我,把板子一把摔在桌子上,


    “伶官,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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