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在坐者大都是能喝之輩,一杯一杯又一杯,酒入腸胃波浪起。


    應彥羨盯著麵前這杯杏仁露,濃白色,味醇香,別稱又道‘杏仁醉’‘杏仁佳釀’。


    種愕細品定州美酒,對之讚曰:“此等美酒竟頭次品嚐到,真是憾事。”


    身為定遠軍指揮使,定州城主人的趙明笑道:“種愕兄,此酒不光是味美,還有一段佳話,可要聽上一聽。”


    “奧。”


    宋人愛喝酒、愛美酒,更愛佳話。


    趙明這話勾起了種愕的故事求知欲,催道快點說來。


    趙明沒有端著,直接說道:“這杏仁露是我定州城一小娘子所做,這小娘子本是無意釀酒,可是,有一日,她采摘來杏仁,加之諸多果仁,外加槐花等,本想釀一藥酒治愈其父腿寒之疾,不料卻釀成了這杏仁露,大受我定州城子民所愛。”


    聽到這故事的種愕忙問:“那小娘子可在?”


    比起喝酒聽故事,更不如見一見故事本人來的興奮。


    趙明拍拍手掌,他備著的就是這。


    其後,見一樸素女子進了設宴廳堂,然後拜見諸人。


    “惠娘,這位是青洞城種愕種府尊,他對你的杏仁露好奇心極重,你可為種府尊解說一番。”趙明道。


    站在廳堂中的惠娘竟先是望了一眼獨自飲酒作樂的應彥羨,然後道:“迴府尊大人,這杏仁露非是惠娘所釀。”


    嘩。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眾人認知中的杏仁露竟非惠娘所釀,簡直駭人聽聞。


    就連趙明都不由得下意識驚訝起身,問:“惠娘,此言當真?”


    惠娘點頭。


    趙明追問:“此酒既然不是惠娘你所釀而成,那又是何人有這般本事?”


    惠娘看向一旁的應彥羨,緩緩道:“此酒,乃是定遠軍都頭應彥羨應都頭所釀而成,惠娘不敢居功。”


    嘩。


    惠娘此語一出滿堂再驚,甚至比之剛剛猶有過之,盡皆看向一旁的應彥羨。


    應彥羨看向堂中惠娘,這小妮子怎麽就這麽強。


    種愕滿臉驚訝之色,看來,應彥羨給予自己的驚喜遠遠不止京觀一處。


    趙明此刻腦袋有些迷糊,不僅僅是杏仁露帶來的醉意,還有惠娘的話語,彥羨……他又什麽時候跑去釀酒了?


    “彥羨,你,你來說一說。”趙明打了個酒嗝道。


    應彥羨搖著頭站出來,對著惠娘狠狠一剜,搖擺著身軀來到堂中。


    “稟指揮使,這杏仁露,確是由我所釀。”


    嘩。


    滿堂聽著應彥羨竟親口承認這杏仁露是由他自己之手所釀製而成更是嘩然驚訝。


    惠娘調皮一笑,畢竟,她才是一個十五歲齡的女娃子。


    “奧,快快說來聽聽。”


    種愕難以抑製心中那份好奇之心,甚至失去了往日穩重。


    眾人皆是伸著脖子想要一聽此事。


    由此可見,宋人愛酒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應彥羨道:“那日,我前往野山打獵,遇到惠娘正在采藥,便去其家中稍坐,聊天中發現惠娘的爹爹懷有腿寒之疾,緣由是前些年在對戰敵兵時被砍傷了腿,落下此疾,我便就著惠娘采來的杏仁等物自製釀出了杏仁露,不過,也是惠娘心靈手巧,加以改進便如此得我定州軍民喜愛。”


    “此事,皆是緣起,杏仁露,全賴惠娘巧手。”


    聽到應彥羨說完,滿堂鴉雀無聲,原來,他們今夜所飲杏仁佳釀竟還有此曲折故事。


    “妙,妙,真是絕妙。”


    種愕拍掌喝彩,今日飲酒竟飲出了這等精彩故事,值,果真是太值當了。


    趙明大笑,說道:“對對對,當真是妙不可言,彥羨路遇美娘子,善意釀酒為其父治療腿寒之疾,而美娘子又令其名傳定州城,哈哈哈……”


    應彥羨一時無語,對於編排故事性,他不如趙明。


    “這杏仁佳釀,端在手中,一時竟不知如何下口。”


    “未曾想到我定遠軍軍中還能夠發生如此趣事妙事,妙哉妙哉!”


    “美娘子,俊俏都頭,說出去一定會引得無數人為之側目。”


    ……


    趙明對著種愕,對著滿堂諸將士,道:“諸位,來來來,我們痛飲此杯杏仁佳釀。”


    “痛飲。”


    “痛飲。”


    ……


    種愕今晚是徹底放開了自己,喝的是心中暢快,麵色大變。


    今日,他種愕算是識得了一個有趣之人,濁世難得幾迴瘋,大笑一聲隨他去。


    哈哈哈,今晚,某也大笑一聲隨他去。


    痛飲滿三百杯,不醉不歸。


    定州城大勝,西夏軍被殺的落花流水,京觀威懾西夏人,種愕率軍來援,又加之杏仁佳釀之妙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對於定州城軍民來說,都是大喜事。


    定遠軍指揮使趙明也喝醉了,醉的不能自己,滿嘴胡話連篇,最後被親衛抬迴了府上。


    酒宴散去,一地狼藉,杯盤皆空,滴酒未剩。


    杜忠吃力的扶著都頭應彥羨,對著張惠,也就是惠娘埋怨道:“惠姐姐,都頭今日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要擱以往,旁人若是想要將都頭灌醉,沒個三五斤的量根本不敢近前。


    杜忠對於應彥羨的酒量那是羨慕如海,就算千杯不醉都是低估了都頭他。


    可今日,都頭應彥羨竟喝的如此爛如醉泥。


    罕見。


    惠娘此刻也有些吃悔,她沒有想到滿堂將士盡皆找應大哥喝酒,就算是鐵人也得爛醉如泥。


    應大哥此刻還能夠腿腳發力,這般情況已經是好之又好了。


    “應大哥,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家了。”惠娘唿喚道。


    應彥羨一身酒氣,張嘴就是猶如酒缸一般,熏的人直直後退,杜忠都隻得捂著鼻子。


    “哈哈哈,來來來,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萬古愁。”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一路高歌放曲,應彥羨被丟在了硬木板床上沉沉睡去,嘴中在痛吟唐詩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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