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一番話讓甄克淩安下心來。他哪兒都不去了,天天就待在學校寢室裏看書。夏日的學校再沒一個人影,涼爽而幽靜,最宜看書養性了。暑假才過半,甄克淩已學完兩門自考課程。


    龍仁甫突然找上門來,甄克淩覺得太意外了。七月底的一天中午,驕陽似火,寢室裏熱得賽過蒸籠,甄克淩正走到校門打算下河去洗個澡,隻見龍仁甫推著自行車,戴個草帽,大汗淋漓,蔫不拉唧地朝他走來。


    “啊?龍仁甫,你怎麽到我這來了?”甄克淩問。


    龍仁甫急切道:“先去你寢室裏喝杯水再說,我要口幹死了。”


    甄克淩趕緊帶龍仁甫迴到寢室,給他倒一大杯冷開水喝了,又倒一臉盆冷水讓他洗了上半身,龍仁甫的狼狽像才稍稍好了些。


    剛見到龍仁甫那一瞬間,甄克淩心裏閃過一絲激動,畢竟是同班同學,一年多沒見麵了,但很快他就淡然了。甄克淩記憶猶新,龍仁甫是最不講同學情誼的,都在虎坪小學教書的那一年,他極少和同去的三個師範同學往來,形同陌路。既然他是個不講同學感情的人,何必對他熱情呢。


    甄克淩問:“你怎麽曉得我住在學校裏?”


    “我早上去你家找了你的,你媽媽說你放暑假很少迴家,多半呆在學校裏。”龍仁甫麵無表情的說。真是奇怪,他那張臉好像沒長笑肌一般,從來不見一絲笑容,總是冷冰冰硬生生的。


    問龍仁甫一句,他就答一句。和他聊天都味同嚼蠟,甄克淩索性不先吱聲了,龍仁甫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調到這個學校來還好嗎?”


    “教書在哪裏都一樣,和虎坪小學差不多。你這一年呢,過得怎麽樣?”甄克淩去年臘月間就聽易寶珠說過,他被貶到水井灣村小學了。他故意如此問,是想看看龍仁甫對同學講不講真話。


    果然,龍仁甫言不由衷,說他還過得馬馬虎虎。甄克淩也不戳穿他被董桂枝甩了那些事。於是岔開話題問起虎坪小學的同事,得知杜澤柳辭去教導主任職務後,之前他得罪過的幾個老師經常當麵挖苦他,甄克淩很是為他不平,一個正直的工作認真的人,竟遭如此際遇。


    甄克淩猜龍仁甫肯定有事相求,否則不會跑幾十裏路到藍天小學來找自己。但看他這時還不真誠欲蓋彌彰的模樣,甄克淩心有不悅也就不主動過問,隻和他東拉西扯。


    終於,龍仁甫忍不住了,說:“我想在你這住幾天可不可以?”


    “啊?你在我這裏玩一兩天是可以的,為什麽要住幾天呢?”甄克淩大惑不解。


    “唉,莫講起。我硬是背時。”龍仁甫垂頭喪氣說,“我遇到了一個壞女人,纏著要和我結婚,這幾天我走到哪裏她跟到哪裏。我是今天趁她不注意跑出來的。”


    甄克淩差點笑出聲來,他強作正經道:“有女人要和你結婚,那是好事嘛。我現在想找個女人結婚都找不到。”


    龍仁甫說自己那個女人把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絕對不可能和她結婚。然後他一古腦兒倒出了他和那女人的過往。


    董桂枝考上興元師範民師班,有龍仁甫一半功勞,他天天陪董桂枝複習讓她輕鬆上了錄取分數線。龍仁甫每個星期天都進城去看她,說等她師範畢業就和她結婚,叮囑她莫變心。可進校才兩個月,董桂枝就和一同班同學又談戀愛了,龍仁甫再去找她,她便躲著不見。


    龍仁甫仍不死心,依然每個星期天去找她。每次等到天黑不見她的人才罷休,晚上就在招待所住下來。有迴,他心情不好走進招待所旁邊一發廊裏去洗頭。見洗頭妹長得高高的,很有幾分姿色,龍仁甫就開始撩她。洗頭妹當然求之不得,當晚便跟龍仁甫去招待所快活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兩人分手時,洗頭妹柔情萬種地對龍仁甫說,她和他還是第一次,今後就是他的人了,不準把她甩了。龍仁甫也沒在意隨口便答應了,這以後每次進城都要和她纏綿一晚。


    龍仁甫喜歡吃著碗裏看著鍋裏。董桂枝考上興元師範走了,他一有空便往虎坪小學旁裁縫鋪跑,小賣部的董老板娘也極盡攛掇之能事,沒幾天裁縫鋪的魯師傅就被他拿下,兩人如膠似漆白天黑夜都在一起,儼然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洗頭妹真有兩把刷子。她有幾個星期天沒見到龍仁甫了,心知有異。不知她用了什麽法子,居然很快打聽到龍仁甫是虎坪小學老師。元旦前的一天晚上,她突然出現在裁縫鋪裏,堵住了龍仁甫和魯師傅。兩個女人都說對方搶自己的男人,一陣對罵後又大打出手。洗頭妹到底年輕,竟把魯師傅打趴在地騎在她身上不停地揍。直到鄉政府公安員趕過來才將她倆扯開。


    龍仁甫的兩個女人打醋架,當天就傳遍了虎坪鄉,讓校長陸先富丟盡了臉。他盛怒之下迅速把龍仁甫貶到水井灣村小學去了,又勒令龍仁甫三天之內解決好和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


    裁縫鋪魯師傅差點慪死,也算看清了龍仁甫的德行,果斷地和龍仁甫分了手,她咬牙切齒說,龍仁甫就是個金娃娃她也不跟他了。洗頭妹卻如獲至寶,非要龍仁甫答應和她結婚,不然就不會放過他。龍仁甫心想且把眼前敷衍過去再說,勉強答應下來。


    那些年,吃商品糧的公家人還很吃香,誰都羨慕家有吃商品糧的。洗頭妹就認準了這條,抓住龍仁甫再也不肯鬆手,三天兩頭要和龍仁甫去拿結婚證。龍仁甫雖然風流,卻也知道找個洗頭妹丟祖宗的臉,始終不肯去拿結婚證。洗頭妹無可奈何,就使一招術--像牛皮糖一樣,每個星期天都要把龍仁甫纏在身邊,見不到他就馬上去尋。


    龍仁甫下決心擺脫洗頭妹。放暑假了,他再也不下城去,就躲在虎坪鄉他老家裏。豈料就在昨天,洗頭妹竟找到他老家去了,逼他馬上跟她去拿結婚證,龍仁甫斷然拒絕,他爸爸也幫腔要她滾出去。洗頭妹撒起潑來,見到東西就砸,把龍仁甫家一樓能砸壞的全砸了。龍仁甫趁她不注意,一溜煙跑到藍天小學,打算在甄克淩寢室裏避難幾天。


    這位仁兄的所為,甄克淩在心裏其實頗為不恥。教師是教書育人的職業,一言一行都應該是全社會的表率。他倒好,像匹種馬到處濫情。照說他再慘都不值得絲毫同情,可同學一場,眼看他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甄克淩心軟了,答應龍仁甫就住在自己寢室裏,躲過一陣子再說。


    杜振羽給鄉政府的頭兒打過招唿,甄克淩可以在鄉政府食堂交錢搭夥。晚飯時,甄克淩就帶龍仁甫去鄉政府食堂混了一頓。


    吃完晚飯,天色已近黃昏。兩人便迴學校。剛走到寢室門前,龍仁甫麵前突然閃出一個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啪”扇了龍仁甫兩耳光,然後就是一聲暴喝:“龍仁甫你個狗日的,想把老娘甩掉,做夢!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娘都找得到你!”


    甄克淩瞬間反應過來,洗頭妹追來了。他一把將龍仁甫拉到身後,大喝:“你幹什麽?在我們學校來打人,像什麽話?”


    “我打我男人,你少管閑事!”洗頭妹毫不示弱。


    甄克淩起了高腔:“在外頭你怎麽打都沒我相幹,在我們學校打人就是不行。”


    洗頭妹發起橫來,一頭鑽進甄克淩寢室,坐在椅子上,氣唿唿地不吱聲了。甄克淩隨後進去,扯了一下電燈開關,燈亮了。甄克淩這才看清她的臉,果真有幾分妖豔。


    甄克淩問:“怎麽?你還準備賴在我寢室裏不走麽?”


    洗頭妹指一指甄克淩身後的龍仁甫:“你問他。他跟我走,我馬上就走。”


    龍仁甫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洗頭妹:“你放過我嘛,我不可能和你結婚。”


    洗頭妹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跑到龍仁甫麵前,指著他的鼻子說:“我還是處女,你就把我弄噠,現在說不和我結婚,你想得美!”


    龍仁甫說:“我曉得你是不是處女啊。”他言下之意是說在發廊裏上班的女人,不可能有處女。甄克淩心裏好笑,發廊女說自己是處女,簡直是墳塋上撒花椒---麻鬼喲。


    洗頭妹氣急敗壞,轉頭問甄克淩:“我曉得你是他同學。你評評理,我的第一次給他了,別的男人也不得要我,他不和我結婚,不是害我一輩子嗎?”


    甄克淩打定主意幫龍仁甫一把,便心生一計,說:“你是說因為你是處女,和龍仁甫發生了關係,才要和他結婚嗎?”


    “對呀。”洗頭妹振振有詞,“如果他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怎麽有臉要和他結婚?”


    甄克淩說:“我重複一遍你的話哈,如果龍仁甫最初和你發生關係,你不是處女,你就沒資格逼他結婚,是不是?”


    洗頭妹嘴硬得很:“那肯定嘛。”


    “那你寫個申請。就說因為你是處女,龍仁甫就和你發生了關係,所以要和他結婚。如果不是處女,隨龍仁甫處置。請領導為我主持公道。”甄克淩故作認真說道,遞給洗頭妹一張紙一支筆。


    洗頭妹果真依他的話寫了個申請。甄克淩拿過申請收好,說:“我明天請我們學校校長來給你解決。今晚你先走,去高梁招待所住吧。”


    洗頭妹扭過頭去:“哼。龍仁甫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甄克淩要龍仁甫和她去住招待所,龍仁甫頭搖得像撥浪鼓。甄克淩想,今晚隻有撬開嗣哥的寢室門,和龍仁甫在他床上擠一晚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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