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她去世,眼睜睜看她受人算計,自己被人耍得團團轉,看著這一切走向不可挽迴的地步,對他公平?


    “清桉……”


    宋榆搖了搖頭,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貼近他,“你不會想知道。”


    知道了,隻會讓不幸的人更加不幸,讓無辜的人,背負上本不該屬於他的罪名。


    “不,宋榆。”


    沈樾舟頓了一下,握住她肩膀的雙手垂落下來,擦拭了她眼瞼上的霜雪。


    “所有好的壞的,我都要清楚。”


    “能讓你不惜親自殺了皇後,也要藏匿的人,是小川,是嗎?”


    ……


    “無色無味,控製中樞神經的毒,又能夠在短時間斃命,朱權南下尋找此毒時,除卻鉤吻之外,不應該沒有接觸過見血封喉。”


    “此毒溶於血液,傷口與汁液沾上一點便可死於溶血血栓,心髒驟停,我當時不小心被小川劃傷了手背,在他指甲縫隙裏,的確看見了汁液,隻是……”


    隻是她當時怎麽都想不到,杜銀輝會利用孩子來達成目的。


    沈樾舟的目光落在小川身上。


    他看著這個自己幾乎是親手教養長大的太子,露出了不知是笑還是哭的神情。


    當年杜銀輝有身孕其實是意外之喜,否決定了祁王一脈人丁趙乘明尚無子息的弱點,也讓跟隨趙乘明的人對他更加篤定追隨。


    但趙乘明身子弱,湯藥不離身,他的孩子要保下來,阿軫基本上是費盡心血。


    他和阿軫,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孩子。她又是那般喜愛一個孩子,杜銀輝是與她自幼長大的侍女,尚且忠心,有了杜銀輝在手,阿軫在晏都的地位一瀉千裏,就算是麵是背非的沈家,也開始對她和顏悅色。


    所以,對於這個孩子,他的確也寄予厚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小川身上……


    “沈樾舟,放了他。”


    宋榆伸手握住他的手心,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輕輕蹭了一下,“我在你身邊,就在你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須臾幻影,更不是你的夢境。”


    “你清楚這一點,就足夠了。”


    上一輩人的恩怨,與孩子無關。


    “是我嗎?”


    “太傅!”


    小川聽懂了,淚眼汪汪地看著沈樾舟,想求證。


    他對沈月軫的印象實在是太淺,隻曉得她與太傅的恩怨情仇,也隻曉得她是父皇藏在心頭的女人。


    隻是沒來由的,他卻對她很有好感,才會在看見宋榆之後,心生親切。


    “是我害了軫姨?”


    他又扭頭,帶著哭腔。


    “母妃……是嗎?”


    “母妃!你說話啊!”


    “如果沒有軫姨,我也不可能出生,你也不會成為皇妃,但到頭來,是我們害了她?”


    杜銀輝看著皇後咽了氣,還來不及慶賀,便聽見兒子的質問,一次比一次篤定。


    她迴避著,別開臉,更不敢看沈樾舟。


    “淑妃是沈家的奴才,自然改由沈家人處置。”


    趙乘明的聲音涼颼颼從頭頂傳來,杜銀輝聞言,轟然摔在雪地上。


    天下最無情之人,便是趙乘明。


    眼睜睜看著自己有孕的妻子在自己麵前慘死,也能為了皇位將她交給旁人處置。


    她想要否認,想將一切都推在趙乘明身上,可是小川的脖子上始終被人抵著匕首,她不敢賭,不敢賭沈樾舟會不會真的殺了他報仇雪恨。


    杜銀輝垂下了頭。


    “若非都督要帶著姑娘離開晏都,我豈會下手!”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說出的話卻不可理喻。


    “若非您故意糾纏,姑娘又豈會被人指指點點?根本就不可能嫁一個好人家,這輩子也不能生兒育女。我生下小川,也全當是為了她,我想著……小川日後有都督輔佐,姑娘看管。即便我不受寵,他也能平安順遂一輩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帶她離開晏都!為什麽你要在我們都最需要你的時候遠離是非之地!”


    “沒有你,陛下的皇位岌岌可危,小川更是別人眼中釘,肉中刺!”


    “若不是我,姑娘現在早就入了宮,還能與你廝守?這是你們欠我的!”


    趙乘明跟她說,要留下沈樾舟。


    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他。


    他不能離家晏都,更不能帶著沈月軫遠走高飛。


    若是她成功做到,小川身為他的長子,定然會成為儲君,而她也會順理成章成為太後。


    她其實不求那些虛頭虛腦的哄騙,她隻想小川能成為人上人,不再為奴為婢,更不用因為生母身份低賤而被其他的皇子嘲笑。


    能攀上沈樾舟,便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造化。


    殺了沈月軫,難道她就開心了?


    姑娘對她視如姐妹,更是如手足……


    宋榆勾起唇,放開嗓音笑出了聲。


    “但……在更大的利益麵前,這些又算什麽呢?”


    杜銀輝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與沈月軫有幾分相似的女人,一時眼花繚亂。


    “杜銀輝,我欠你的……”


    宋榆語氣涼如寒風。


    “我不該帶你入宮,更不該在賞花宴讓你頂替我上了趙乘明的床,讓你一步登天。”


    宋榆慢慢地踱步走在她麵前,微微彎腰,笑意瘮人,杜銀輝如見了鬼一般,被嚇得臉色蒼白,唇瓣打著抖。


    “你……你究竟是誰?”


    這眼睛,眉宇,乃至於神情,語氣,簡直和沈月軫一模一樣。


    她看向沈樾舟,突然覺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麽,沈樾舟對她如此執念,沒準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有違天理的事情……


    “我是誰,你應該清楚,普天之下,除了我,再沒有人會不惜殺了另一個人來保全你的利益。”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她還是無法徹底與她劃清界限。


    杜銀輝雙眼婆娑,顫抖著雙唇,想哭又哭不出來。


    “姑娘……”


    她伸出手抓住宋榆的裙擺,一寸一寸爬向她,“我錯了……我隻是被眼前的一切迷惑住了雙眼,害了你,害了都督,你們對我有再造之恩,是我薄情寡義,自私自利。”


    “自私自利……”


    宋榆突然扯住她的衣襟,將她推開——


    “你為了一己私利,殺了我。你哥哥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將江浙上萬百姓拖入水深火熱,讓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你與你哥哥,一丘之貉。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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