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隆隆——


    閃電劈開雲層,雲層中悄然飄下鵝毛大雪。


    北風將更多的雲層堆在晏都城內,一層又一層,


    長街關門閉舍,美人藥坊也因為積雪被迫關上了房門,齊解和在後廚裏燉了一大鍋羊肉湯,溫在砂鍋裏,小川聞著香氣,跟在他身後,又是拿筷子又是拿湯碗,忙前忙後,還沒喝到一口湯,自己倒是熱出了一身的汗。


    宮裏的美食再精致,也跟不上大小在江浙人的飲食,最重要也不是這湯味道如何,而是他親眼看著齊解宰殺小羊羔,親自燒水拔毛,親自動手做的,味道自然不一樣。


    他才明白,原來一道菜從原材到捧上餐桌,會有這麽多的步驟,每一步都凝結了很多智慧。


    齊解摸了摸他的頭。


    “小川,去喚坊主吃飯。”


    看著碗裏的熱湯,隻能看著,小川憋著嘴,不是很情願的推開宋榆的門。


    “宋姐姐……”


    哪兒還有人?


    房間裏空蕩蕩,門窗大開,他心口一驚。突然感到一陣不祥的預感。


    唿嘯冬風將青帳吹起又落下,室內四處無人,房舍裏的窗戶“咯吱咯吱”響動,隨風搖曳,發出碰撞聲,小川跑過去,往窗前看。而窗欄居然附近有一攤顯目的血跡。


    他心底一咯噔,又喚了一聲。


    “宋榆?”


    “宋榆姐姐!”


    兩聲,毫無聲息。


    小川心頭打鼓似的。


    他立刻走下台階,大聲喚道:“齊大哥,宋榆姐姐並沒有在房間!”


    齊解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剛剛敲門的時候裏麵還有聲音,我以為她還沒起床。”


    “怎麽可能沒起床?姑娘平時戌時就會起來洗漱,不過今日她說她有些不舒服……”


    她倏而想到什麽,雙唇發抖,“我聽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會不會……當時房內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又是誰?


    糟了!


    小川一聲大喊。“來人。”


    來人,來什麽人?


    兩人麵麵相覷,也在刹那之間,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宋榆呢?”


    他沒有避諱,直唿姓名。


    小川厲聲喝道。


    “你們眼睛耳朵都瞎了嗎!人在眼皮子底下都能消失?”


    黑影人蒙著臉,看不清容貌。身型卻極為纖長,背寬腿長,看上去就是個練家子。


    “迴主子”,他說了一句,“整個藥房都在我們的監視下,可是並未發現異常……”


    這句話說完他頓覺不對,因為這藥坊四周不僅是沈樾舟的人在監視,更有東宮暗衛隨時恭候。


    什麽人能在兩雙層的監管之下將人帶走呢?


    小川垂下眸,細細思量了一遍,此刻的他褪去了孩童般的天真。


    “找!”


    “掘地三尺,也必須給孤將人找出來!”


    ……


    “放肆!王光和,你莫要誣陷老夫!”


    王善樸嘶喊地迴答他,“你是江浙布政使,執掌江浙稅收政務,你全權有責向陛下迴稟舉報。倘若老夫真的在江浙弄權專橫,即便沒有你,也有禦史中丞和各部給事中密察。但這麽多年,為何朝政上下無一人向陛下匯報?你以為區區一兩件無中生有的小事,就想恐嚇老夫?”


    “是了,這就是閣老的高明之處。”


    “上至給事中,下至禦史中丞。哪裏沒有你的人?”


    “你難道還要我將你賣爵鬻官的事情公之於眾?”


    王光和沒手沒腳,待在木桶裏麵,像一鍋蒸煮的大餐。令人垂涎,也令人覺得恐懼。


    通平的眼眸深了,“說,繼續說。”


    “陛下可翻閱吏部的名冊。江浙的地方官和朝中上下,誰不曾受到過王家的恩惠?‘”


    “即便是靠著科舉一路殺出來的。同樣也有王家的恩惠,這些恩惠或在他們發跡之前的誘惑,也有他們有功名之後,突如其來的一場災難。江浙提督薑東升在十年前還在翰林院時,因貪墨罪即將問罪,也是被他給保下。薑東升家境貧寒,不過是有人借著他生辰送了他一瓶酒肆的佳釀和兩斤牛肉,兩斤豬肉!他當年不更事,為保下功名上了他王家的賊船,注定再無迴頭之日!”


    “此人居心叵測,腐蝕挖掘朝中各層的把柄以謀私權,朝中上下,誰敢說從不與王家為伍!人人相互庇佑,官官相護,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誰又敢將這些事情捅出來!”


    “放肆!”


    “放肆!”


    “你們放肆!”


    一連三句“放肆”,也不知通平帝究竟在責怪誰,大殿裏的人登時全部跪了下來。


    “陛下!”


    張冠宇突地驚赫一聲,盯著通平帝掌心的血跡。


    “太醫!快宣太醫!”


    王善樸撲了上去——


    “陛下,您切莫聽這些狼子野心的人挑撥離間……”


    “王閣老!你是想要逼死陛下嗎!”


    張冠宇甩了甩浮塵,尖聲嗬斥,“陛下身體有恙,今日三法司候審到此為止!”


    張冠宇是總管太監,更是掌印,話語權極重,在皇帝病重不能上朝時,他便代為掌管玉璽,監督內閣和各部門形式權利,最後批紅。


    “將他給朕拿下!”


    “張毅之!申亮!咳咳咳!將他押去天牢!聽候發落!”


    ……


    “轟——”


    皇後立在門前,噤聲聆聽紫宸殿內的聲音,殿內一團冷氣凝結。


    大殿內三五個太醫並肩而歸,匍匐在地上,桌案前的趙乘明穿著一襲明黃色的便袍,雙目幽暗,眉毛蹙起,手指不可控製地曲起,轟然又將一張茶盞砸在了地麵。


    “王善樸好大的膽子!”


    豈止是膽子大,簡直是無法無天!


    若是貪汙,他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是和倭寇有關係,能在穩住局麵的情況下他也不會深究,偏偏這老蠢貨這點尾巴都藏不好!還敢讓王肅與大金通往?他也不嫌自己的祖墳閑得慌,要自己給他鬆鬆土!


    “娘娘……”


    小太監擔驚受怕的看著皇後,又請安。


    “天氣冷,您還是迴去吧,陛下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皇後撩了撩眼,抖了抖睫毛上的凍痕。


    “陛下願意見我的。”


    “你轉述陛下,都督在晏都藏的女人,在我手上。”


    小太監瞥了瞥嘴巴,不明所以。


    “去吧”皇後將懷中的煲的湯遞給他。


    “趙肅的閨女,沈月軫的表妹,陛下要是不見我,本宮也不一定保得住她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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