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清輝落下,遠處雲層散開,晨曦從江麵透過來。而高山之上,西戎問心怔怔地看著遠行的船隻。


    它們依次排開,江水映照著,美如一幅圖畫。


    而他愛的人,正乘坐著北上的船隻,在另一個男人身邊。


    “殿下。”


    “我們該起程了。”


    索緒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一歎,“不能再耽誤了。”


    半年前,西戎問心與大金諸國聯盟,共同圍剿陰山腹地的城市,占領了大晏四五座城池。


    西戎問心屢建軍功,令西戎閼氏和大王子夜不安寢,而西戎王年事已高,卻舊不立儲。西戎的朝局也因為儲位之爭奪而惶惶不可終日。


    因為西戎問心不僅是西戎國南下的主帥之一,也是西戎王很看重的王子,寵妃所生,自幼就得寵。但西戎國的閼氏,卻是突厥的公主。


    一個有權,一個有能。西戎王左右不是,幹脆放任他們奪嫡,自己睜一隻眼也閉一隻眼。偏偏這個時候,西戎問心將趙肅的女兒劫掠到自己營帳中,還非要立她為正妃,這實乃讓西戎上下震了震,閼氏也憑借這個借口,唆使父子關係,又裏應外合,佐證西戎問心通敵叛國。並在西戎問心返迴王庭的途中埋伏,想讓他落個畏罪自盡的下場。


    那夜,他連夜趕迴帳營,帶著趙瑜南下大晏,躲避閼氏的追殺,等到時機成熟,再計劃返迴王庭。


    但天有不測風雲,偏偏趙瑜與他在江上被東都侯的次子所賣,暴露了位置,他隻能隨意乘坐了一艘南下的船隻,與親信失散。


    之後的事情,就是他流落倭寇手中,而趙瑜被他寄托到同船的郭俊。


    他也沒料到,這一分離,竟又是半年多。


    更沒料到,趙瑜會失憶,兩人錯過了最佳見麵離開的時間,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江麵平靜如鏡,而他卻隻覺得深陷烈火焚燒。


    “走吧。”


    今夜發動這樣大的陣仗,也隻是想寄希望於最後。


    縱然他有預感她不會跟自己離開……


    他隻是想在臨走前,再見她一麵。


    ……


    京杭運河,聯通南北,漕運繁榮,船隻絡繹不絕。


    鼓噪聲中,一艘艘承載著朝廷望眼欲穿的船隻抵岸邊,江水輕輕拍打著堤口,刑部、兵部、大理寺、京畿府尹、提督……並官吏上百名,囚車囚架,卸貨裝貨的兵士也嚴陣以待,恭候多時。


    人人翹首以盼,盛況空前。


    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名號在這一時刻,空前絕後。


    誅殺佞臣,集權中央,監管百吏,甚至在晏都還流傳著一個極具桃色新聞的傳言……


    而這一次,從一個稅賦案,查到江南官員貪汙,通倭叛國,甚至聯合海省軍隊無視朝廷命令直接開戰應敵,一舉殲滅了騷擾東南沿海數十年的倭寇集團,狠狠揚了揚國威。


    無論文官集團如何詆毀他的擅調軍權、抗命不違的罪名。百姓們的眼中卻將這位指揮使視若神隻。


    而這位爺身上還有更多的神秘色彩。


    與家族斷絕關係、火燒宗祠、還有與庶妹的軼聞……


    渡口外站著黑壓壓的人群,男女老少,人山人海,押著囚犯的車也一艘艘駛來,數百名披甲持銳的禁軍站在兩側,肅穆莊重,隨時觀察著人群中有無蠢蠢欲動的人。


    宋榆撩開簾子,從罅縫裏望去——


    兩側城牆高聳,繁華的酒肆茶鋪鱗次櫛比,車上更是絡繹不絕的車輛……


    晏都。


    她曾在這裏生活了五年的時間。


    沈家老宅就在晏都東側,挨著好幾位王公貴族的宅邸,十分宏大。


    當年奴仆無數,蓊鬱蓯蓉的宅院,也寂寥了。


    突然,運輸罪臣的馬車登時暫停手上的動作,一個宦官模樣的人推開人群,走上前來,大喝。


    “景徽***到。”


    景徽今年二十有五,至今未婚,其思慕指揮使的名聲簡直享譽大晏,人人不知。


    若是旁人,被皇家的金枝玉葉如此鍾情,肯定覺得是上輩子修成的功德,但偏偏她鍾愛的人沈樾舟……


    人群悄然分開,一輛碩大精致的馬車徐徐駛入,打頭侍女手持黃蓋,身後緊跟著五六名羽林衛,馬車走至人群中央,兩側的侍女同時掀開了車簾。


    景徽***端坐在馬車中,滿頭珠翠,妝容精致,眉心花鈿猶如初開的牡丹,容光煥發。


    景徽的眼神你凝聚在沈樾舟身上,便再也挪不開。


    “都督,別來無恙。”


    通**的同胞妹妹,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當朝***,親自迎接都指揮使。


    這讓站在岸邊的官員們抹著鼻子,麵麵相覷。


    他們的眼神朝著兩人身上撇去——


    沈樾舟高居馬背上,一襲赤色飛魚服,金耀奪目,氣度威嚴到令人不敢直視。


    ***花容月貌,氣質高貴,又為其蹉跎年歲,兩人站在一起,不論身份,倒是真的有幾分般配。


    郎才女貌,神女也有意……


    “公主安。”


    沈樾舟冷冷出聲,兩腿夾著馬腹,緩緩走上前,抱拳施禮。


    冷峻的麵孔,寒徹透骨的眸子,都像是一束懾人魂魄的妖鬼,讓人情不自禁將目光聚向他。


    景徽仿若是被人定住,恍惚了一陣,唿吸開始緊繃起來。


    “聽聞赤雲在江淮給都督添了不少麻煩,多虧都督海涵。”


    沈樾舟沒有迴答她這個問題,甚至根本就沒有從馬上下來的準備,淡淡道:“本座公事在身,若公主沒有旁的事,勞煩挪挪金步。”


    這是說她礙著他的路了?


    景徽目光落在他的眸上,唇一掀,“不急,罪臣既然已捕,本宮自然相信都督能順利將其移交給刑部,本宮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情望都督割愛。”


    “聽聞江浙一行,都督麾下多了一名能治百病,醫術超然的醫女,侍奉都督頭風之症。本宮最近身子不利落,若都督能割愛將其送給本宮,本宮定然厚待。”


    沈樾舟眉心微不可查地皺起,銳利的眼神瞬間刺向她。


    “她不過鄉野村姑,粗鄙不懂禮數,隻會一些鄉下偏方。公主聽聞不過是謠言而已。”


    景徽眸子涼了涼。


    鄉野村姑?


    若真的是簡單的鄉野村姑,赤雲怎會幾次在她手上吃虧?


    而他又為何會如此維護?


    “本宮倒是還聽聞一樁謠言。”


    “說都督此番擅自調軍,夜襲倭寇,是因為她被倭寇劫掠而去,都督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四周不斷響起愕訝驚唿。


    這則秘聞,他們倒是聞所未聞。


    若是真的……


    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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