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心髒狂跳,腦子一片空白。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越是怕什麽,越是來什麽。


    有些事情,如果雙方不說,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或許還能正常地相處,她也不需要這樣的浪費時間和精力去琢磨如何對付沈樾舟。


    可是他說出來了,那所有的否定,都會變成絞盡心機的掩藏。


    可沈樾舟不是穿著明白裝糊塗的人。


    他看著自己,像是在詔獄裏的初見,眼神冰冷著毫無情緒,咬著這三個字,像是一把利刃,在宋榆心口劃出了一道深得可以見血的刀疤。


    “我……”


    她眼底的光線從魚腹淺白黎明突然變成了鮮血淋漓的赤紅,警報即將貫穿她的耳膜,無數道紅色的射線猶如精密地鎖定著眼前的男人。


    她眸底染上了水霧,嚐試著往後退。


    根本就動彈不了。


    沈樾舟握住了她的雙肩,低下頭來。


    “沈月軫,迴答我的問題。”


    他的眸子裏全都是鮮紅的血絲,眼底青黑一片,額上的青筋快速攏起,像是要將她剝皮抽骨似的狠狠的盯著她。


    宋榆的心跳根本就沒有章法。


    係統的設難根本沒有解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接觸這個問題,現在說,無疑是將他送上死路。


    此前,其實很長一段時間內,宋榆都覺得,沈樾舟不過就是我一串數據,一串生下來就注定要愛上主控的數據。


    一串數據,便可隨時清零,隨時重啟,會因為其他人的到來而反複地去愛上其他的人。


    他不會為她停留,也不會為她而改變什麽。


    但其實不是的。


    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是血肉,有神經和骨幹,有感情的一個正常人。


    甚至是因為她自己做錯了決定而始終背負著她死亡的重擔的人。


    宋榆鼻子一酸,她望著他的眼睛,忍了很久,忍到咽喉開始腫痛,眼睛冒著濃濃的霧氣。


    宋榆深唿一口氣。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不懂?”


    他眼皮低垂著,帶著深邃的柔情,將她往自己身邊攬得更緊。


    “宋榆,這世界上無人得知後背的紋身,更無人知道我右手手肘的舊傷。”他頓了頓,似乎還想到了什麽。


    “趙將軍,可沒讓他的掌上明珠習醫,更沒有教會過她驗屍,破案。”


    往這個方向想,沈樾舟突然覺得眼前的迷途逐漸清明,有很多他曾經忽略的東西變得越發清晰。


    阿軫性格溫和,同樣也很執拗,凡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疾惡如仇。


    宋榆性雖更灑脫,卻同樣是九頭牛都拉不迴來,為了一個目的,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她比阿軫更勇敢。


    不。


    應該說,擺脫了沈家女身份的沈月軫,比從前更勇敢。


    宋榆隻覺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隻要疑竇已起,在沈樾舟麵前,任何偽裝都是白搭,任何借口都隻會成為加速曝光自己的缺漏。


    聰明人,一旦看破了,認準了一件事情,她前麵所有的偽裝,都會成刺向自己的一把箭。


    “阿軫……”


    他摸著她的麵頰,銳利的目光落在宋榆似隱忍的臉上,一一流連。


    在船艦之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驚慌,有無措,甚至有幾分與他再次見到她一般的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假,可是人在危險關頭的下意識反應作不了假。


    沈樾舟不明白,更不理解為何她要對自己避退三尺,寧願忍受他的猜忌和利用,也不願意讓自己知道她是誰。


    “為什麽!”


    “你是在怪我當年的衝動讓你被沈家人毒殺,還是在埋怨我沒有能第一眼認出你?”


    她肯定怨,也肯定恨。


    是他剛愎自用,輕信與人,也是他非要在自己羽翼未滿之前,將她扯入這場權利的遊戲。


    沈樾舟感覺自己現在快要瘋了,渾身的血液飛速地逆流,手心的溫度越發灼燒,隔著衣料染在了宋榆身上。


    她幾乎整個人都快鑲入他的懷抱。


    他垂眸,聲音似乎哽咽。


    哄著,呢喃著,用最輕巧的聲音問她。


    “宋榆……不,阿軫,你迴答我,為什麽?”


    任何理由都可以,恨他也好,怨他也罷,甚至不愛他的理由他都能接受,隻要她點頭,隻要她輕輕地“嗯”一聲。


    她的眼睛,綴滿清晰的水珠,將自己的表情完全倒映在裏麵,他分明看見她的瞳眸在顫抖,在猶豫,也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微小輕顫。


    宋榆分明不是無動於衷。


    可是她還是說。


    “都督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沈樾舟眸底涼透,所有的情緒被風一一摧毀。


    海麵上的秋風愈冷,冷得骨頭縫都犯冷。


    兩人目光交接,不放過對方的每一個神情,相顧久久無言。


    沈樾舟的心底,就像謹小慎微地捧著一盞水晶燈,他不小心打碎了,正小心翼翼地拚合,可拚合之後的水晶燈卻換了模樣,紋路,光澤,從前那盞他再也找不迴來了。


    心髒被蟲蟄著,心尖開始,一點點被撕扯,一種酸澀和脹痛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沈樾舟唿吸不穩,隻能仍有這樣的疼痛洗刷他的身體,一寸寸蠶食。


    “不明白……”


    “那我隻問你一件事情。”


    她覺得沈樾舟快要被她擊碎了。


    那笑容,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官人似的,瀲灩著,祈求著。


    宋榆不忍,點頭。


    “好。”


    “韶安村裏,你恢複自己相貌之後,為何要以紗覆麵?”


    “我那時候紅疹未愈。”


    沈樾舟冷笑。


    “宋榆,你該知道,進出錦衣衛的所有藥材物件都會被一一清查,你的身邊,也有探子每日向我匯報行蹤。”


    “你從未用過任何治療紅疹的藥膏藥材。”


    沈樾舟不按常理出牌,她無話可說。


    “你是怕,是怕我看見你的模樣,是怕我懷疑你的身份,可是你為什麽要害怕?”


    他早就將她看穿。


    “你既然忘記了西戎問心,又怎會知道自己是趙肅的女兒,是阿軫的表妹,怎會有意識地遮掩自己的容貌?但若你沒有忘記,又怎會在我屢次逼迫你的時候始終不肯吐出一絲半點?趙肅是我的師兄,這件事情,不是秘密。”


    不管她記憶是否消失。


    唯一的解釋。


    那便是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會帶來一些問題,她知道一旦這張臉出現在他眼前,必不可迴避。


    將謊言撕破,他倒要看看,他的阿軫究竟還有什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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