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轄灣,兩麵環山,位於渤海出海口和東海交界處,盛茂繁榮,土地肥沃,盛產生絲。


    這片富庶之地,一直以來都是倭寇們時常侵擾的地區之一。


    可這一次,海麵被倭寇的船隻四麵八方地包圍著,旌旗蔽空,密集的船隻鱗次櫛比,上百發大炮早已齊齊對準沿岸港口,猶如索命的閻王,隨時要攻襲城市。


    等不到戍衛不對,等不到平定軍,在看見代表著朝廷直屬司的軍官來到此地,百姓們的歡唿和熱情可想而知。


    整仗太大,也太吵鬧,沈樾舟望著聲勢浩蕩的人群,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段靖走在他的左側,勒緊了韁繩,眼神四處瞥著人群,警惕著會不會有人乘亂偷襲。


    傷勢雖然沒有傳言當中的嚴重,可是畢竟差點插入了心髒,他現在想想都一陣後怕。


    假戲真做,但也未免太真了。


    西戎問心究竟會不會同意與他們的合作尚未可知,萬一他轉手就將他們給買了,隔山觀虎鬥,坐享漁翁之利,他們就陷入了被動。


    到了官驛,雖然是戰時,但當地的官員早已擺好了酒席等著沈樾舟入席,觥籌交錯間,人人都看得出來這位都指揮使的臉色十分的蒼白虛弱,簡直就是強撐著來參加宴席,他們心裏打著鼓,生怕他在寧海出什麽意外,根本就不敢勸酒。


    沈樾舟也借此從席上退了下來,帶著幾個重要將領迴到了驛站。


    桌案上放著一份諜報,是今日一早倭寇的使者親自送上岸的文書。


    讓沈樾舟捧著謝安的骨灰,單刀赴會。


    而作為交換,宋榆完璧歸趙。


    鴻門宴。


    極其猖狂的鴻門宴。


    段靖忍耐了大半日,恨得牙癢癢。


    “謝將軍為國捐軀,遇刺身亡,死後替他們背負罪名不說,屍身還要被他們如此利用!”


    段靖也忍不下這口氣,看著這封信的語氣,就是賈敬安的計謀,再次利用倭寇給自己脫罪,不惜毀滅一切證物。


    利用郭小娘子要挾,無恥至極!


    “堂堂平定軍總督,朝廷的大將,居然做得出如此下作的事情,都督,您重傷在身,隻身前去根本就不敵,讓屬下替您去!”


    “屬下也願意!”


    “探子來報最遲今夜子時,孫恆的船艦將會全數集聚寧海各州縣港口。而賈將軍自昨夜離開漳州大營之後,至今沒有歸駐軍帳營內。”


    “若是平定軍真的反了……”


    外調的軍隊不足八萬人,霍別將軍率領三分之二的人走山路離開漳州之後,現在來到寧海的士兵不足三萬。而平定軍需要駐守各沿海的港口,要是真的決戰,短時間內,他們就是敵眾我寡。


    朝廷的軍隊就算要南下支援,走水路運河也罷,走山路也好,至少還需要兩日的時間,而各州縣的駐軍……錦衣衛還沒有拿到全部的調兵令牌。


    一省之駐軍由五軍都督府管轄,沈樾舟雖然有指揮使之名,但最大的權利也隻是調派一省之軍,其餘的,都得等朝廷的安排。


    北境蠢蠢欲動,京畿軍要拱衛晏都,二十萬軍隊不能調派,而其餘的省區,等到支援部隊趕到,那得猴年馬月。


    而這一場仗,最遲最遲,明日必定要打起來。


    寧海沿岸海岸線蜿蜒曲折,長達二十餘裏,他究竟會在哪裏登陸?孫恆又在哪艘船上?平定軍會不會反?沒人知曉。


    “反了,更好。”


    沈樾舟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人心頭,卻帶著薄涼的笑意。


    “陛下不願意動江浙,不願意殺人,可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順理成章。”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


    大晏的安穩,若是架在百姓水深火熱之上,還不如一起死。


    江浙就如同葳蕤繁茂的大樹,看上去枝繁葉茂,實際上身上早就千瘡百孔,隻不過被綠蔭遮掩,令人短時間內看不清。


    唯有連根拔起,釜底抽薪,才能重新繁榮。


    所以,內亂,不代表不好;穩定,也不代表好。


    段靖似乎有些明白了,同樣也明白都督要以身犯險的決心誰也改變不了。


    王光和的假賬,臨水縣的遇刺,謝安將軍的死因,織造局的齷齪事……一樁樁,一件件,從土裏挖出來,又晾曬在陽光之下不再理會。


    他的目的,他的縱容,找到線索又不緊著公布,就是吊著這群人自己拱火,自亂陣腳。


    撲滅蒼蠅,毫無意義。


    事到臨頭,救不救宋榆其實關係都不太大了,證據已經鮮明地掌握在錦衣衛手中,一個女人,就算是知道全局的女人,其實也不能改變。也不需要都督單刀赴會夜闖敵方軍艦。


    這些道理,段靖明白,沈樾舟更不可能不知道。


    但段靖不想費這個口舌。


    上了頭的男人,九頭就都拉不迴來。


    ……


    戰爭有的時候和宋榆想象的不太一樣。


    她以為人人都是抓緊了尾巴,警惕性十足,可誰想到這群人一晚上跟開part似的,從傍晚吵到快淩晨,美人在懷,美酒在側,歌舞樂曲接連不窮。


    宋榆一早被人弄起來洗漱,這些小侍女不敢跟她說話,宋榆硬是如何詐騙都套不出半點線索,像是洋娃娃一樣被人折騰著從頭洗到尾,上妝盤發,然後就被關在船艙裏,直到傍晚。


    怕她又燒船生事,她現在的船艙內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線,宋榆坐在藤椅上,不停地打著哈欠。


    綁架對於她來說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債多了不癢,在掙紮無濟於事的情況下,也就隻有順水推舟了。


    宋榆其實並不太在意沈樾舟會不會以身試險,她更在意沈樾舟是否真的受傷。


    孫恆又為什麽要沈樾舟來此處?


    真的是為了將她接迴去嗎?


    宋榆從來不覺得自己對西戎問心來說有多重要,也並不覺得沈樾舟會為了她犯險。


    在她看來,這就是一場擒賊先擒王的鴻門宴,沈樾舟就是他們想要的唐僧肉。


    從自己被綁架到今日已過了十餘日,而這半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戰火已經點燃,肯定就沒有收迴去的道理,賈敬安和孫恆的聯盟也就此達成,江浙在短時間內固若金湯,他來,就是送死。


    宋榆很糾結,她希望沈樾舟來救她,也希望他不要來。


    更是有點後悔,西戎問心這個人是黑心白心都沒有了解清楚,怎的就讓他帶著自己的簪子去見了沈樾舟,萬一他真的在沈樾舟放下戒心的時候真的捅了他一刀……


    媽的!


    宋榆想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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