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人一年四季不得閑,春季插秧,夏除草,秋割秧苗,冬囤糧。他們吃飯的速度很快,自然不似沈樾舟一樣慢條斯理。等廖三娘第二次叩門詢問預備拿飯碗洗碗時,沈樾舟才慢慢放下筷子。


    不知道是不習慣與人同桌吃飯,還是不習慣夜食葷腥,餐盤裏的菜,沒有這麽動過,倒是將碗裏的舂米飯吃得一幹二淨。


    但其實還是太少了。


    人高馬大這樣一個人,耗費了三天兩夜的精力,就吃這點飯?


    宋榆默不作聲地盛了一碗魚湯,又一把奪過他的碗,往裏麵夾了鴨肉和蔬菜,再從小甑子裏給他添了半碗米飯。


    她往前湊得更近,眼睛裏亮晶晶的,帶著幾分狡黠得像是小狐狸,“愈合傷口最好的方法就是餐食營養均衡,魚湯滋潤傷口,有療愈之效,肉類能補充蛋白質,都督博覽群書,見識應該比我這個婦人遠。”


    沈樾舟恍惚了一下,瞳眸縮了縮。


    宋榆屈指扣了扣桌麵,將飯碗推在他手邊,不容拒絕,“快吃!”


    她穿著年輕婦人衣裳,雖然不是當下最時新的款式,但也是少有的顏色衣裳。一雙眼波光流轉,巧笑倩兮,長發攏腰,眉宇清亮。


    就是不知為何,今日她始終以紗覆麵,但遮住了臉上的傷痕,倒顯得燈下的人多了幾分嫻靜。


    沈樾舟目光深了深,神情有些恍惚。


    “哦,就是臉上長了些東西,有礙觀瞻。”


    宋榆心虛地垂下頭,解釋道:“我怕嚇到人。”


    女悅己之容,女子對自己的相貌在意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可是從他認識她第一天起,就沒有覺得宋榆是會因為臉上的傷疤而自卑的人。


    她成天天跟著段靖廝混,頂著臉上的疤痕左衝右撞,光憑著這張臉,便足矣隨意出入錦衣衛驛站。


    沈樾舟看著她臉上的帷巾覺得麻煩。


    “此處就你與本座,你什麽樣子本座沒有見到過?臉上套著個東西舒服?”


    戳人心窩子!


    但沈樾舟說的也是事實。


    從一開始在詔獄裏麵見麵,她當時就和聊齋誌異裏麵的女鬼相差不遠。


    簡直是三尺獠牙,青頭白臉!


    她這輩子在沈樾舟麵前從來沒有好看過。


    隻是這帷巾,她暫時不能取。


    她沒有辦法解釋自己這張臉為什麽跟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一模一樣,更沒有辦法迴答沈樾舟鋪天蓋地的疑問。


    在找到係統漏洞之前,她不會承認。


    而且,她現在頂著這具身體,縱使被懷疑,倒黴事兒也接連不斷地到來,宋榆卻覺得活得更像自己。


    她暫時不想改變現狀。


    宋榆歎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臉上泡了水,又長疹子又變得紅腫了,見不得風。”


    “多事。”


    沈樾舟看了她一眼,便沒有過多詢問,而廖三娘卻抱著趕緊的被褥走了進來。


    她將他們當成了夫妻,從衣櫃裏翻出招唿客人用的被褥枕頭,樂嗬嗬地給他們鋪床,還讓他們不要客氣,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


    這個小娘子細皮嫩肉但並不嬌氣,就是這美貌的郎君看上去不好招惹。


    她便隻與宋榆說話。


    “外麵雨大,你別出去淋雨哩!”廖三娘收拾了碗筷,又對宋榆囑咐著,“今夜風雨有些大,屋棚若是漏雨,用木桶接著就成,趕明兒我把水倒了。”她笑嘻嘻地撿好了筷,又從櫥窗裏又給他們拿了一支蠟燭,順勢將房門關好。


    都說城裏的夫妻妻子看丈夫的眼神行事,但她瞧這小夫妻的模樣,郎君可是一點兒都不敢違抗這小娘子的命令,說什麽就做什麽。


    她倒是歡天喜地地走了。


    留下宋榆和沈樾舟麵麵相覷。


    這間屋子小的隻擺得下一張小床,一張桌椅板凳,轉個彎人都要撞上,兩人在逼仄的小屋子裏眼對眼,眉對眉,誰都沒有打破僵局。


    而且,廖三娘前腳剛說屋棚會漏雨,後腳棚頂當真就開始滴滴答答地往室內滴水。


    這下可好了,地上也睡不成了。


    但畢竟都督是都督,他看了宋榆一眼,就將火燭點燃放在桌案上,扯開宋榆用披風緊裹住的盒子重新打開,就開始端坐在凳子上重新複看信件。


    ……


    工作狂就是工作狂。


    “都督,那我去睡咯?”


    宋榆想著他今兒睡了大半日,臨到半下午才醒來,現在應該是沒有什麽瞌睡的,可是她今天忙過去忙過來,腰酸背疼,早就精神汲汲。


    “隨你。”


    沈樾舟對照這信件上的內容仔細翻看賬本,頭也不抬。


    宋榆鬆開了發髻,脫了外衫,直到剩下一件白色的裏襯,露出半截小腰。


    沈樾舟突然蹙著眉看了她一眼,但看著宋榆認真地解開自己的衣裳,又快速將頭埋了下去。


    他捏著賬本,餘光卻不自覺地瞟了過去。


    外男麵前,居然鬆衣解帶……


    不知道究竟是說她不拘小節,還是該罵她不守婦道……


    宋榆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的是陌生男女,但她和沈樾舟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前還有更大尺度的事兒,她總不可能還扮黃花大閨女裝矯情。


    宋榆躺在軟軟的被褥上,聽著秋雨次第打在窗戶和草屋棚頂的聲音,她把被褥裹得更緊,卻沒有半點睡意。


    沈樾舟翻書的聲音沙沙,偶爾還有幾聲咳嗽,宋榆那夜遇到孫正義蹲在樹下哭,有些擔心地轉過了頭。


    “都督?”


    沈樾舟淡淡“嗯?”了一聲。


    “外麵風大,你加上外套。”她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這句話祈使意味有多重,直到看著沈樾舟不緊不慢地套上了披風,才放過他。然後將頭枕在胳膊上,歎了一口氣。


    “明日,我們是要在這裏再呆幾日,還是沿著出村的路迴去呢?”


    一天的時間,不多也不少。宋榆還挺懷念,


    在這裏他不是身負重擔的都指揮使,她也不是背負著嫌疑的線人。她給他縫針療傷,他幫她燒柴烹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看書寫字。


    沒有那麽多複雜的人情世故也沒有需要她時時刻刻隱藏的秘密,更沒有懷疑和掣肘,對抗與服從,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田間的生活,就像是意外闖入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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