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翻騰滾湧,血色如築,她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悄無聲息。


    船上的石脂足以將整個船身燃燒成火海,隻要她拉下閥門,石脂流入香江內,烈火一燃,依據這個時代的救火手段,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安然無恙地離開此地。


    她想要殺的人,也必定死。


    溫燕燕分明已經準備了很久。


    兩個月的精心布置,費心心機收集這麽多的石脂和尋找烏頭,為的就是報仇。


    可溫燕燕最後沒有按下能讓整座船的人全部覆滅的按鈕。


    是因為知道了齊小玉被殮屍入葬,還是因為內心中最後的良善。


    背負著數年的屈辱和身不由己,她的內心或許早就扭曲,最後姐妹的死亡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結局。


    但她曾幫助春香遊園的姑娘們自力更生,不止一次地營救過被人賣到春香遊園的姑娘。


    但也殺了五位官員,牽連了上百餘人。


    人是矛盾的個體。


    善惡都在一念之間。


    她的惡,是剛烈到極致,是不擇手段地為了複仇。


    可是造成她惡的緣由,卻是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


    而這件事情真真正正的受益者……


    宋榆將目光轉向了心情不錯的賈敬安,船外駐軍的船隻漸漸駛來,賈敬安此時正指揮著船隻破船艙救人。


    他又做迴了那位愛民如子的督軍。


    宋榆看著他板著的臉,蹦跳著跨過了甲板上的碎木殘垣,微微迴頭。


    【東陵女鬼案順利完成,劇情進度5%,玩家需要繼續找到金鑰匙的線索】


    【支線劇情,尋找臉上疤痕起因,將得到額外的獎勵】


    疤痕?


    宋榆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道疤痕可不簡單,是很明顯刀傷的增生疤痕,掩蓋了麵部三分之一的麵積,要是能輕易去除,她也不會任由其生長。


    宋榆皺了皺眉,跟上了沈樾舟的步伐。


    他們走上甲板時,岸上早就被看熱鬧的百姓和軍官圍堵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


    真兇雖然被找到了,可是似乎和沈樾舟來江南的案件沒有什麽太大的幹係。


    這件事情是溫燕燕一手策劃,隻是為了複仇。


    唯一的問題,就出在兩個月之前的那一場私人宴席上。


    沈樾舟突然牽住了宋榆的手腕。


    “你如何得知齊小玉的死?”


    宋榆老實迴答前因後果,覺得這幾天的腦子都不太夠用。


    “除了驗屍文書,可還記載了其他的什麽東西?”


    再沒有了。


    宋榆倏而一頓,“我們剛在聽牆角的時候,溫燕燕似乎在說,她手上有什麽東西……”


    沈樾舟盯著她,歎了一口氣,“我沒聾,說重點。”


    “溫燕燕要是真的手上有證據,為何還要煞費苦心地做著一套局?要是這證據真的能拿捏住賈敬安的把柄,憑借她的個性,又為何不直接上報?”


    “她不信任江南的官場。”宋榆猜測道。


    沈樾舟側眉一愣,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瞬間鎖定了重點。


    “我們手中的鑰匙,若真是齊小玉吞入腹內的證物,就說明他們還藏了什麽線索。”


    但根據賈敬安的態度和當時的情緒來看,溫燕燕口中提到的線索一定對他有莫大的威脅,所以他當時才會阻止錦衣衛行動。


    把柄被錦衣衛捏在手中,等於在頭頂上懸了一把斷頭刀。


    所以,他執意上船,是為了親手解決溫燕燕。


    而同樣的,溫燕燕最開始也是這樣的想法,想乘機燒死賈敬安。


    至於後麵她究竟為何改變了想法,恐怕是因為她發現錦衣衛可以製衡他。


    讓他在船上死,報一時之仇。


    可他戰功赫赫,在江浙威名遠揚。就算死於非命,後世也會為他立碑鑄傳,令他青史留名。


    可若是她口中所謂的證據能讓賈敬安身敗名裂,鋃鐺入獄,讓他這些年以來的經營付諸東流,這才是溫燕燕最想要的結果;


    所以她才會說,整個江南的官場,都會不得永生。


    而她究竟知道了什麽,能波及整個江南官場的事情?


    南方世家商賈多,從這片土地上考出去的士子官宦更多,他們究竟都隱瞞了什麽樣的秘密?足以顛覆整個官場?


    沈樾舟一頓。


    “或許有一個人知道答案。”


    ……


    詔獄。


    所有人都沒停歇腳步。


    下了一場雨,淮南的空氣清新不少,但地牢的濕度卻更加寒徹。


    錦靴濺起陣陣漣漪,撩起一陣清冷的風。


    宋榆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耳邊傳來嗚咽的痛唿。


    王光和仰躺在地上,屎尿粘膩一地,早已看不出正三品官員的風姿。


    而齊解被綁在審訊架上,周圍都是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


    用王光和刺激齊解——來自沈樾舟的惡趣味。


    宋榆的目光轉而移向他。


    要是齊解沒有暴露,或許溫燕燕利用烏頭殺人的計劃還會進行。


    他們還會殺哪些人?還會有哪些人葬身香江?


    這才是宋榆不解的地方。


    “因為我無處可去。”


    得知溫燕燕已死,齊解撐著的一口氣像是氣球一樣瞬間泄開,他開始一陣抽搐,緊接著悲從中來,雙目無神,滴滴自語道。


    “我們豁出命做這一趟,本就沒想著會活命。”


    “我以為我的暴露,會讓燕燕收手,至少她能活下來。”


    齊小玉是他的妹妹,為妹妹報仇是他這個當哥哥的事情,燕燕……她真的沒有必要為他們兄妹倆赴死。


    他唿吸一滯,半闔眼。


    “我低估了她。”


    “也低估了你們這些人的手段。”


    “在你們這些大人物看來,我們潛逃,詭計多端,可你們不知,這一切需要多少的心血鋪墊。但凡節奏被人打亂,尤其是被你們這樣活在雲層之上的人控製,等待著我們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當年土司戰役之後,賈敬安就將他們安頓在私宅裏,又為了登上督軍的位置拉攏人心,就利用溫燕燕的名義做了春香遊園這艘盛極一時的花船。


    甚至為了讓他們寬心,安心替自己辦事情,承諾明媒正娶小玉為二房。


    有錢人家的二房,隻要是明媒正娶,都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想著,他們三個人中,總有一人要獲得幸福吧。


    可他之後才曉得,所謂姬妾,名是妾,實為姬。


    小玉的處境甚至比在春香遊園還要艱難,她身上總能看見一些被人淩辱和故意留下的傷痕。


    而在她嫁給賈敬安的三年裏,這樣的傷痕在她的身上從未停歇。


    達官貴人有一些特殊喜好,作為官窯妓子,他們其實不是不清楚。可是賈敬安這個人雖說有些裏外不一,但對於女人這方麵從沒有過度苛責,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


    這一點,溫燕燕設計試探過。


    那她身上的傷痕究竟從何而來。


    質問齊小玉時,她隻是哭泣,帶著一些無奈和不恥。


    “既委身與人,就要聽從調遣。聽從丈夫的安排……我出嫁時,你們不是這樣叮囑我的嗎?”


    出嫁從夫。


    這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也是溫燕燕希望她能過的安生日子。


    她性子軟,即便在花船也會吃虧,不如嫁給有權有勢能庇護他們的人,但是手再長,也伸不了人家的內院。


    在他們知道齊小玉隻是被賈敬安利用作為私宅家妓時,是今年的事情。


    沈樾舟格外有耐心地聽他講述,並沒有打斷,等到齊解將作案的前因後果交代完畢,才問他。


    隔著詔獄內朦燭火,沈樾舟的聲音漠然,幽冷,卻平靜至極。


    “兩月前,齊小玉身死的那場宴會,除了你們殺的人,還有出席了哪些人?”


    齊解抬頭看了一眼安靜肅穆的沈樾舟,倏而含笑譏諷道。


    “都督怕是不知道賈府的宴會吧。”


    “我們殺的人,不過是出席宴會的小嘍囉,當日的聚會,聽說來了不少江南的重要官員。甚至還有織造局的公公。”


    宋榆眉心一凝。


    這怎麽與織造局扯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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