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這些人是如何辱罵自己的呢?


    賤貨?孽障?狐狸精?勾引長兄,禍亂後宅,蠱惑人心?


    她醫治過的人,恨不得與她老死不相往來,被她救過命的人,更是閉口不言。


    她認。


    讓沈樾舟喜歡上自己,不是她最開始的初心,可若不是這個辦法,她不能完成任務,也不能離開遊戲。


    而且,她是喜歡沈樾舟。


    既然喜歡,就得容忍對方給自己帶來紅利的同時,也得承擔起責任。


    她想的是助他遠離既定結局之後,或死遁,或告知他真相,又或者留在這個世界。


    可沒想到,她會被沈樾舟心腹中的心腹,照顧她的奶娘給陰了,毒發身亡。


    漫長的時間之後,再次從旁人嘴裏聽見自己的消息,宋榆還是很興奮。


    至少她曉得,沈樾舟心裏的人,從始至終都是自己。


    她開心地嘴角都彎不下,看得赤雲更加火冒三丈。


    “原來都督如此長情……”


    “果然,你這樣的貨色,都如此不要臉。”


    赤雲斜睨著,輕蔑一笑。


    “寡婦的身份,怎敢染上都督?”


    “我是寡婦,他是鰥夫,咱們絕配啊。”


    ……


    赤雲胸口起伏,心髒絞痛。


    在宋榆手上栽了兩次,她徹底曉得這女人毫不在乎自己的名譽清白,隻要是機會,她一定得想方設法的爬上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可是她都沒得到的東西,憑什麽她能輕易放在嘴邊?


    她的手指顫微地伸出來,指著宋榆,口中咿呀著,說不清楚。


    宋榆白了她一眼,提著裙子就準備離開。


    隻是她剛轉身準備下馬車,手腕突然劇痛,老嫗的手突然將她拖住往後拽,宋榆高喝一聲,身後有人卻猛地捂住她的鼻子,又濕又黏的帕子捂在她的口鼻,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視線上下搖擺之前,她看見馬車被一位打扮妖豔的中年婦人接過,朝著赤雲拘了拘禮。


    ……


    宵禁之後,春香遊園仍然燈火通明,夜夜笙歌。


    “我與都督也有數年未曾會麵了,今日都督親臨,也該給我機會讓我做做東。”


    進了包間,賈敬安卸下緋色大氅交給舞女,親自拎著一壺酒。


    沈樾舟冷冷看了他一眼。


    “聽聞都督甚喜紹興的花雕,可惜今夜來得匆忙,不曾準備,等過幾日我親自送上門去,都督不要推辭才好。”


    男人四十五歲左右,中等身材,腹部微微鼓起,膀大腰圓。他落座在沈樾舟的右側,差使身後的趙蒙給沈樾舟斟了一杯酒,然後退到一邊,站在了張澤權的身側。


    此人乃平定軍總督,執掌東南一帶的倭寇水匪,手握十萬大軍。他今夜褪下了甲胄鐵衣,理了胡子,看上去沒有在軍營時的嚴肅。


    但即便沒有穿著軍裝,他的眼神依舊鋒利,有一種隨時能用刀穿破喉嚨的尖銳。


    沈樾舟端著酒杯,也沒有和,修長的手指緩緩觸摸著瓷器,像是在觸碰美人的肌膚,看得賈敬安身邊的兩位美人心動不已。


    他靜靜地坐著,一雙眸子冰冷薄情,在月色下透著清輝,仿若一尊神隻,遠若碧海藍天。


    女人們目光流轉,羨慕地看著他手心中的瓷杯,若是能與這樣的男人敦倫一迴,死得其所。


    賈敬安失笑,捧著女人的屁股往前一推。


    “身在曹營心在漢,去給都督倒酒。”


    美人莞爾一笑,趕緊提著裙子上去,可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一道利如寒刃的目光。


    她縮了迴去。


    “都督看來不喜美人呐。”


    賈敬安開口,“本將軍也聽聞過都督當年的事跡……都督真男人也。”


    張澤權心道一聲完蛋,說什麽不好,偏偏要提這個雷區。都督本來就像對他疑竇叢生,這不是故意招惹嗎?


    張澤權全神貫注地盯著沈樾舟的手臂,生怕他下一刻抽刀砍人。


    “將軍……對本座,很清楚啊。”


    對上沈樾舟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神,賈敬安並沒有反駁。


    “王中丞遇刺身亡,都督後一腳就找上了薑東升,想必都督心裏也有數了。這江浙啊,都是那一群世家官宦的地盤,咱們這些粗人在這裏就是狗一樣的存在,老子就最看不得他們裝腔作勢的模樣。都督後續需要什麽幫助,知會本將軍一聲,我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哦?”


    沈樾舟手指摸著瓷器杯口邊緣,“將軍想要與我合作?”


    賈敬安拿著酒杯跟他碰了一杯。


    “合作自然都是朋友了。”


    “不合作就是敵人了?”


    沈樾舟輕輕一笑,身後趙蒙的臉色都青了。


    這位畢竟兼巡撫的錦衣衛都督,當今太子太傅,陛下的心腹。將軍如此攤牌,就不怕他反咬一口?


    王光和死了就死了,死無對證,沈樾舟現在的心思都在江浙一帶的官員身上,還沒有將目光聚集在軍隊裏,將軍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誰也沒說話,沈樾舟也沒喝那盞酒,雅間裏沉溺著死寂的氣氛。


    趙蒙的眼神瞥著張澤權,他聽聞這位爺也是個赴湯蹈火的主,對沈樾舟極為忠心,絲毫沒有奪權的野心。


    他的眼神不斷地在兩人身上瞄,扣緊懷中的刀,生怕對方下一刻就揣出利刃插進賈敬安的胸口。


    “啪”一聲,沈樾舟從懷裏掏出的東西令趙蒙一抖,定睛一看,卻是一本賬冊,他疑惑地望著沈樾舟,他慢條斯理地按著額頭,一口飲盡杯中酒。


    “這是什麽?”


    賈敬安皺眉。


    “王澍死後,將軍在白氏身上搜走了賬冊,將軍怎的也不抄一抄白家,萬一……有缺漏呢?”


    賈敬安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既然沈樾舟知道他的秘密,又為何要特意前來告知他?


    這是準備拿捏他的把柄,還是準備逼他束手就擒?


    賈敬安天人交戰,一時忘了說話,在他下一秒準備拿起賬冊的時候,沈樾舟卻先他一步,將這本賬冊搶到了手邊,用火折子點燃。


    火光照應在冷峻的臉上,凸顯的一雙眼睛格外深諳。


    “既然是遺漏,就是廢紙一張,本座自然什麽都沒見過。”


    賈敬安如釋大負。


    隻是接下來,他和沈樾舟之間就不是合作,而是人情了。


    而暗格內,一道緋色的身影緊抓著木門,扣下一道深深的痕跡,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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