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記得了!”


    小黑雲固執的站在前麵,小小的身子,臉上粘著些血跡,活像乞丐堆裏逃出來的可憐孩子。讓人不覺的起同情之心,可看到那雙滿布血絲的眼睛以後,之前所有的憐憫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心底發出的顫栗,那是一雙帶著恨意的眼睛,可眼底偏偏又透出絲絲縷縷的恐懼,仿佛是瀕死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生與死隻在一線之間。


    “記得?你這小孩還真是有趣,你覺得朕應該記得什麽?”一反常態,皇上沒有叫人將孩子拖下去,也沒大聲嗬斥,相反及其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孩子。“行了,朕知道朕以前是做的不對,為除李為用盡手段,可為帝不就是如此,若是因為如此,上天要降罪到朕的身上,朕絕無怨言。”


    “白二!你不記得了?”


    皇上聽到這句話,眼底明顯的抽搐了一下,隨後又不動聲色的恢複了。


    “白二是誰?朕應該記得?”


    “真的不記得了……”


    小黑雲低喃了一聲,身上的氣力隨著帝王的話,慢慢被抽走,隻剩下一個空殼。隔絕了所有的光芒,一片黑暗。


    “好了,小孩。李為黨羽為盡,朕沒有多餘的時間同你浪費。整軍,迴宮!”


    “等等!”小黑雲還要再問,卻被小公子拚命拉了迴來。


    兩個一般大的孩子,身形都差不多,隻是力氣卻相差甚大。小公子根本拉不住眼前的人,整個人被拖著走了數步。


    “你還要瘋到什麽時候?!”小公子見人攔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往小黑雲臉上打去。一身脆響,徹底打破了心中所有的幻象。


    世界靜止了,自欺欺人的鏡子被打破,碎了一地,醜陋的,不願麵對的真相全都暴露出來,令人心碎,令人膽寒。


    “不見了!她不見了,姐姐真的沒有……”


    那是小公子第一次看見小黑雲哭,小小的身軀慢慢的縮在一起,一聲一聲的,好似要把所有的傷心了委屈都哭出來。


    一個離去的人,一段不被所有人承認的記憶。這段日子被愛的日子,仿佛隻是他一個人做的一個遠離痛苦的美夢。如今夢醒,終是消散。


    小公子不知道小黑雲口中的姐姐是誰,也不知道為何一向堅強,寧願痛死也不願流一滴眼淚的小黑雲,會痛苦成如此模樣。


    時間匆匆而過,從那天之後,小公子再沒聽到小黑雲提起那個人的一星半點,好似那天不要命的質問,痛苦的哀嚎,絕望的哭泣,都隻是一場不切實際的臆想。


    大將軍李為被除,皇上臥薪嚐膽多年,終是一朝功成。盡管這次功成的背後是無數屍山血海堆積而成。但經過時間的洗禮,那些都成了史書上的寥寥數筆。


    本以為除掉李為,方秦的江山終究還有救。剛開始的幾年也確實如此,當今皇上一改荒淫,勵精圖治,百姓過了幾年好日子。隻是好景不長,皇上在一次南巡遭到敵國的暗殺,一箭取命。一代帝王終究還是隕滅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當今天子猝,年僅十歲的太子登上帝位。太子年幼,孩子心性仍在,難免被人拿捏。原本向好的方秦,再次被拖入深淵,由下而上,步入黑暗。


    “公子,族長讓你過去。”


    一白衣持劍少年,麵容俊逸,從桃花下經過。花瓣紛紛飄落,沉靜了時光,一時竟不知是花更美,還是人更美。


    雲連轉身,收起手裏的弓箭,無比熟練的摟住白衣少年的肩膀。


    “我說雲祝,都說多少遍,讓你叫我的名字,不要喊我公子,怎麽總是記不住。是不是要我將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會叫?”


    白衣公子聽雲連這般說,麵容沉靜,讓人看不出內心的想法。隻是身體卻微微的朝旁邊靠去,拒絕的意味明顯。


    雲連卻不管他內心的彎彎繞繞,收緊胳膊,死死的將人摟住。


    “怎麽?你這是不把我當兄弟?”


    “公子說笑了,屬下身份卑微,豈敢與公子稱兄道弟。”白衣公子字句真誠,拉開了他與雲連的距離。


    “哎。”雲連聽到這話,明顯的不高興。“你還是小黑雲的時候,我可不記得你對我有這些禮數。怎麽現在不黑了,禮數卻突然多起來了。看來,就應該讓你黑著……”


    “公子,每個人都會變。公子就是公子,下人就是下人,屬下不敢輕越,還請公子不要在為難屬下。”


    “為難?!”雲連聽到這話,明顯怒了,放開雲祝,這個他視做好兄弟的人。“好。既然你覺得我是在為難你,那就不用多說了,反正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我不常做!”


    雲連衣袖一甩,徑直的往前殿走去。


    雲連有些怒氣,雲祝雖然是他爹出門撿來的孤兒,但從小他們的關係特別好,他雖嘴上說著他是手下,可那一次真正為難於他?一直把人當成這裏最好的兄弟,結果人家還不領情,雲連氣歸氣,到底還是舍不得真正和人決裂。想著隻要雲連主動和他道歉,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他。


    但不想一切來的如此之快……


    雲連進了屋裏,關上門。他爹正一臉愁容的坐在書桌前,手裏緊緊的捏著一封信,見他來不動聲色的收起來。


    “爹,你找我?”


    “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同你說,我和雲祝往出辦事幾個月,這幾個月乖乖待在族中照顧你母親,莫要惹事生非。”


    “出門?你們要去哪裏,現在的方秦的朝廷殘暴,民不聊生,各地起義不斷,父親是有何要事非要出去?”


    雲濟抬頭注視雲連,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在最後時刻壓了下去。


    “能有什麽事?隻要你少給我惹些事,你爹我就能多活兩年。”


    雲連笑著上前,“爹,話可不能這樣說,你有了我這麽一個活潑,好動的兒子,每天都變著花樣逗你們開心,你和娘至少可以多活十年。”


    “油嘴滑舌,這幾天我派人看著你,若你還是想出去,就不要怪你爹我心狠了!”


    雲連見他爹情理不通的模樣,也沒敢再說,隻是將人從裏到外編排了一遍。


    “你去就去,為什麽還要將雲祝帶著去,你平日不是最喜歡讓他看著我?派別人看我,你放心?”


    雲濟聽到這話,臉色更沉。“大人的事,小孩別管,沒有什麽事就退下吧!”


    雲連再好的脾氣,此刻也難免有些怒氣,懨懨的行了禮,退了出去。


    本以為他爹隻是平常的一次外出,誰想短短數月,整個方秦的局勢瞬間崩塌。


    天子年幼,被身邊的奸人蠱惑,不理朝政,喜歡玩殘忍殺戮遊戲,近日還一怒之下殺了好幾個和他作對的大臣,朝中一時人心惶惶。又逢江南幹旱,死了不少的人。旁邊數國蠢蠢欲動,大軍逼近邊關。危急存亡之際,百姓再也無法忍受,揭竿而起,以成真帶領的起義分子出現,並迅速吸收了大批百姓。


    不過數十日,已經占領了數個城池。方秦滅亡,似乎已是注定。


    “可是族長迴來了?”雲連攔住往裏跑的人,開口問道。“公子,派出去找的人都沒有族長的消息。”


    “沒有消息,怎麽會沒有消息?!”


    “連兒?可有你爹的消息?”自從知道丈夫失蹤的消息,族長夫人時刻憂心,已經好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娘,你怎麽出來了?爹沒事,你放心。”


    “真的沒事?”夫人明顯不信。


    “真的沒事,你放心,爹他有事路上耽擱了,過幾天才能迴來。”雲連知道他娘此刻的情況,真相對她絕無益處,隻得撒謊將人騙過去。


    兒子再三承諾,族長夫人還是信了,囑咐他封閉山門,不讓外人進入。


    雲連應下,讓人將他娘帶下去休息。


    “再加派人手出去找,不惜一切,一定要找到族長還有雲祝的下落!”


    來人見雲連的臉色不好,急忙應下,退了下去。


    現今局勢已經不容許雲連再遊戲天地間,雲氏一族的使命終究還是要他肩負起。


    過了三日,雲連終於等到了他父親,還有身後一身是血的雲祝。


    一身血衣,襯著滿殺意的麵容,恍若爬出的地獄修羅。雲連一見,魂都嚇沒了,急忙叫人將雲祝帶下去治傷,卻被雲祝拒絕了。


    雲濟見兩人宛如親兄弟模樣,眼眸深沉,什麽多說,隻是將雲連叫到了自己屋裏。


    雲連不知他父親所謂何事,迴頭看雲祝。比起上次,雲祝的眼裏多了很多的東西,有從心裏透出的悲傷,痛苦,也有對命運的無奈。不知是不是雲連的錯覺,他似乎從雲祝的眼神裏看到恨意,一閃而逝,快到雲連都懷疑是不是他的幻覺。


    “好兄弟,先去處理你身上的傷。等我出來,我們再說。”


    雲連拍了拍雲祝的肩膀,隨即跟著他父親朝書房走去。


    “雲連!”


    這是雲祝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雲連不明所以,轉頭看著身後一身是血的少年。


    “沒事。”雲祝見他雲連一臉純真,纖塵不染的模樣,手指不自覺的蜷縮在一起,似是忍受了極大的痛苦。“我等你出來。”


    “嗯。等我。”


    本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分別,他們兩個都還活著,總有再見之時。哪裏想,此次一別,竟是永別。雲祝沒有等到他的小公子,而雲連也沒有兌現迴來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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